第八十五章：似认非认

眼看着轩辕剑和它现在的主人离自己越来越近了，但叶冰涵并没有母女即将相认的激动，相反的是，她内心开始感到惶恐，这种感觉且在不断加剧。

她轻轻的放下了怀里的洛尘雨，封住了她几道穴道，以防鲜血继续流出。

颤颤巍巍的纤细的略显衰老的手指，有些不受控制。随着那道年轻的，琉璃多姿的身影靠近自己，叶冰涵不由自主的低下了自己的头颅，甚至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

是心生愧疚？是无法面对？还是难以启齿？……

她不知道，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眼前的人。她的心很乱，显得有些麻木，有些慌乱无措，有些难以启齿。

如果说她对乾烨满怀歉意和愧疚是因为他的宗族和亲人都是因自己而死，自己也未曾尽到作为一个母亲应该做的，让他一人这些年独自承受了不该是他承受的痛苦和生死挣扎。

可是对她呢？

夏敏，她也是自己的孩子啊，自己为何不敢与她相认呢？

是因为愧疚累积不知从何说起吗？显然不是。

不知不觉间，她的双眼已经朦胧，不争气的泪水肆意的流淌。

内心对过往自己的厌恶还是难以抵挡亲情来领时的哽咽与哭泣。

现在她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何不敢同她相认，也许，只因她的出生是一个意外，是一个自己为救乾寒而做出的荒唐事……

“您是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吗？洛坊主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刚开始还对叶冰涵有所戒备的夏敏，看到眼前这位年纪稍大，却风韵依旧的中年妇女不停的哭泣，她也就放下了手中已快要出鞘的轩辕剑。

“救人要紧，朕……我先给她疗伤吧。”

说着，夏敏便蹲下身，小心翼翼的将洛尘雨抱起来，为她输入真气疗伤。

叶冰涵在犹豫之中慢慢地抬起头，瞥一眼夏敏，又连忙低下头，唯恐被对方发现自己，好似小孩子做错事一般。

乌黑柔顺的长发，略显娇弱的身形，坚毅的神色，不凡的气概，冷峻的面容，精致的五官……

叶冰涵就这样，一点一点偷看着自己的女儿，一举一动都像极了当年的自己。唯一的不同，或许就是她天生的皇家高贵与后天形成的帝王之气。

“咳咳咳……噗……”

“洛尘雨？你怎么样了？”

闻及洛尘雨的咳嗽声，叶冰涵赶紧上前。

“您放心，朕……额，我已帮她逼出了体内的淤血，现在已无大碍。只是太过虚弱，昏迷过去了。”

“多谢……姑娘。”

“您是？我和这位是熟人，但从未见过您，如若有冒昧之处还请见谅。”

“我……我是叶……夜邪。”

“夜邪？！魔教教主？”

当听到夜邪两个字时夏敏整个人的脸如同秋日霜寒后，冰冷难言。

叶冰涵点了点头，没有否认。

相比杀了魔教人士为自己父皇报仇，夏敏此时更关心的是这位魔教教主为何会同忠心于她和夏国的万言坊坊主在一起，还有就是她们为何会出现在这大陆之西，沙漠深处。

“你就是那个操控着令整个大陆都畏惧的魔教教主！可真和我想象当中的出入颇多。”

“二十年前苦心经营，灭乾宗千人，宗毁人亡；二十年后多方勾结，逼我父皇自尽帝之山，篡我夏国帝位；联合诸侯，搅乱天下安稳；如今在此，是又想将手伸向大陆之西吗？！”

叶冰涵无语凝噎，她不知该从何说起，不知作何解释。

“怎么？堂堂魔教教主，杀人都不带眨眼的人，让整个大陆都胆战心惊的人，此时竟然说不出话了吗？！”

夏敏也是一改先前对长辈的尊敬，以颇为讽刺的言语攻击这位间接逼死她父皇的人。

她并不着急杀她，因为杀了她太过容易。她要让她受到各种折磨，让她有死难寻！

“是啊，乾宗的人与物，天下各国的动荡与因此而不幸死亡的人，哪个又不是和魔教有关？哪个又不是和魔教教主有关？！……”

叶冰涵的心在这一刻低落到了极点，也许她不应该从一开始就期待，这么多年过去了，多少往事如春秋，她又怎能期待还有人可以理解她的不易和心酸，怎还会有人会原谅她曾经的所作所为……

她最对不起的人，必然更不会原谅她的。

想到此处，她身形慌乱的站了起来，望着远方的小道尽头，以及尽头之后的巫城，那里还有自己日夜思念的儿子，梦中呓语的名字。

可是，他真的会原谅自己吗？他能原谅自己被抛弃了这些年吗？何况自己……就如同夏敏所言，还是他的灭族杀父仇人……

“不，他不会原谅我的，我也不该乞求他的原谅，同她一样……”

叶冰涵侧身用眼角瞥了眼夏敏，她已经不敢也无法去正面面对她了，因为在刚才的那一刻，她发现自己没有资格做他们的母亲。

发白如丝，乱飞如雪，经此一历，她原本白皙光滑的脸庞褶皱遍布，整个人好像一下子来了十多岁，犹如一盏枯灯，生息将近……

“你怨我怪我甚至杀我，我都不会做丝毫辩解。但有一件事，我希望你能知晓：乾烨是你兄长，异父同母的亲兄长。你们是无法相濡以沫一生的，你要清醒认识到这点。”

“你在胡说些什么？！你到底是谁？！”

听闻到此的夏敏内心有些急促，在很早之前她父皇便曾告诫她不能为乾烨动情，更不能同她在一起。

当时的她还以为是双方利益的对立，可是今日又听到这个女人的话，这不能不让她奔溃。

“既然我已决定了，那么告诉你真相也无妨。”

“真相？！什么真相？”

此时的夏敏是恼怒的，是不甘的，是疯狂的……

“我同烨儿的父亲，你的父亲，还有令昊南几人相识于三十多年前。我们一起游天下，行侠义……那是的乾寒，是名誉天下的第一剑客，而你的父亲也是央央夏国的皇子。我们一起平番乱，灭盗贼，除不公，废不义！后来我们结拜，令昊南为长，乾寒为二，你父为三，我为四……”

“那段时光也是我们最美好的岁月。可是，世间之大，生死之争，利益之往终归打破了所有。我为了救被贼人挟持的父母和年幼的弟弟，只能背叛我之挚爱——乾寒，称为一个抛夫弃子，杀人如麻的魔教教主。”

“你……你是乾寒的妻子？可是她不是多年前就已经去世了吗？”

夏敏的心在颤动着，她从未想如此知道一个人到底是谁。

可叶冰涵并未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沧桑一叹，轻咳几声，背身而立。

“你父夏渊，为争皇位，不惜背信弃义，杀兄……”

“你胡说！！！”

夏敏猛地站了起来，杀气腾腾。

她不允许任何人污蔑自己父皇在她心中的伟岸形象。

“父皇从未说过他认识乾寒，认识魔教教主，更没有同他们结拜相交！”

“是啊，他又怎会承认呢？一代帝王，雄才大略，不拘小节？呵呵……”

“他同江湖各派勾结，伙同魔教，两上蜀山之巅，只为那存在于传说中的乾门坤域！”

“你胡说，你胡说！”

“噗！”

夏敏下意识地将叶冰涵一掌击飞，后者毫无防备，也无心防备，口吐鲜血。

“不，不要……”

刚刚苏醒过来的洛尘雨被眼前的一幕吓到了，匆忙之下赶紧抓住夏敏的衣角，不停的恳求着。

“你父夏渊，不仅弑父杀兄，更是奸淫无道！为了得到我，不惜以乾寒性命相要挟。最终他做到了，得到了我，有了……你……”

夏敏整个人瞬间崩塌，软瘫倒地。

“别再说了，别再说了！！！求求你别再说了！！！”

眼前这个女人，这个自己做梦都想杀了的魔教教主，竟然是自己的亲身母亲，怎么会？！怎么会？！……

“但是他最终也没有放过乾寒，更没有放过乾宗的任何一人。这就是你引以为傲的父皇，那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落花流水总无情，伤人莫过毁其立。

夏敏之立，在于其父，在于夏国。

叶冰涵之所以残忍的，毫不留情的将其击破，只是为了让她更恨自己，让她变得更狠，狠到足以在这大千世界自保。

失神的夏敏久久难以恢复平静，这一切倒地是为什么？！自己的出生真的是如此的肮脏吗？可为何父皇从小对她讲着母亲的故事，讲着她的美丽与温柔……

“叶冰涵，别再说了！”

洛尘雨歇斯底里般说着，聪慧如她，就算不知先前发生了什么，但也猜出七八分了。

“叶冰涵吗？那是母亲的名字啊……那是我和父皇坐在亭旁时时念叨的名字……”

“你听我说，你母亲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

“我不听！我不想听！她不是我母亲！”

夏敏不想听洛尘雨的安慰，她的心很乱，很烦，如同千斤巨石压着一般，她想逃离这里，消失在那个人眼前……

“夏敏！”

看着夏敏起身，拿起轩辕剑一路狂奔，没有喊住她的洛尘雨忧心忡忡。

“真的要如此吗？！”

略带责备的语气，可又显得无可奈何。

叶冰涵用渐渐抬起了头，拭去眼角的泪水，强挤出一抹笑容说道：“不如此，还能怎么如何？”

“你的容貌？！”

洛尘雨不禁捂住了嘴巴，震撼地说不出来话。

他知道女人，尤其是姿色不凡的女人，是有多么在乎自己的那张脸。

可她也不过一会没见到叶冰涵，她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模样了。

“区区皮囊，换她一生安稳又如何？”

“你……！”

这一刻，洛尘雨才有点明白为什么乾寒会那么喜欢叶冰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