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冠玄袍,身骨昂扬,一人负手而立,眉眼低垂,专注得盯着身前的沙盘,又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硬朗分明的侧脸在火光的跳动中显得梦幻,撩帘进帐,欧阳玥便看到了这样一副令人沉醉的画面。眼前这个男人,无论站或坐,动或静,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神色,都可以自成一处风情,让人挪不开眼,当然,前提是你不看他的眼神,不听他讲话。由不得你不承认,有些人就是天生丽质难自弃!欧阳玥停步在一丈远的地方,一边不动声色恨恨的想着,一边心安理得静静欣赏着美色。她比他要矮一截,从她的角度看过去,恰好能捕捉到他低垂的眉眼,仍旧是那双一贯透着威严与淡漠的的剑眉与英目,瞧不出喜怒,辨不出哀乐,此刻蒙了些许风尘与疲累。这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明明只比她大两三岁的样子,英气俊朗,正值青春活力,为何却总给她一种老练成熟沧桑凌厉的错觉。他救过她算是三次了吧?虽未当面谢过,但不代表她不会记住。来了这么多天他也没指派什么重要的任务给她,他还在怀疑她吗?他们如今是合作关系,若达不成信任,相互猜忌,脚趾头都能想到,结果肯定是事倍功半。这不是她想要看到的双赢局面!
“看够了吗?”欧阳玥正兀自神游,冷不防被一声富有磁性的带着些警告意味的话打断,脸颊微热,抬眼看向他。他双眸似箭,携风裹雨,刺到心尖,冰凉一片。果然吧,贪恋美色是要付出代价的,亏得不是别人,欧阳玥的恢复力堪比几百只小强,转眼的功夫,便已自动屏蔽某双堪比杀人的眼睛,不输气势地回盯着他。“抱歉这么晚打扰你,鉴于我们的合作关系,我想我有必要知道你真实的身份。”长期的雷厉风行让欧阳玥习惯于冷僻干练地直入主题。秦之炎冷冷挑眉,眼神凌厉,只静静盯着她的眼睛,不说话,不曾仔细瞧过,她的月牙眼竟是如此特别,澈如潭,坚如磐,回盯着他时,显得如此深幽与冷静。让人忍不住想要进入她的眼,瞧瞧里面究竟藏了什么秘密。
想着秦之炎便来了兴致,他转过身,黑邃的眸光无形中散发着威严的冷光“若你敢与本将玩个游戏?赢了,本将就赦了你方才的不敬之罪!”what?玩游戏?没像其他人那样对他低头哈腰卑躬屈膝阿谀奉承,生气了?欧阳玥脑壳疼,想想这是一个等级森严礼制苛刻的异世,对面还是个说一不二的大将军,忍字头上一把刀!好奇宝宝作祟,欧阳玥也想知道这么一个驰骋沙场的大将军会玩什么游戏,秉着现代人不和古代人计较的大度情怀,欧阳玥轻哼一声,淡淡道:“来吧。”只见秦之炎大步走向内帐,里面一阵响动,等他出来时,欧阳玥见他手上多了一个鞋盒大小的黑色小箱子。“过来。”秦之炎径直走到桌案前,示意她坐到他对面。欧阳玥三两步走过去坐下,好奇的盯着他打开那个貌似普通的小箱子。他先从里面取出了一块薄木板,翻了个面放到两人中间,又拿出一张打磨精致的羊皮,铺在木板上,欧阳玥看着他的每一个快速又沉稳的动作,又好奇的看向羊皮上画着的东西。不看还好,一看之下,欧阳玥仿佛整个身体瞬间被雷电击中,脑袋嗡嗡作响,顿时愣在了当场。她呼吸有些急促,拼命眨眨眼,羊皮上那四个无比熟悉的简体大汉字仍旧在,不是幻觉。她心跳如鼓,双眼喷火,不自觉就想伸手,想要触摸上那个阔别已久的地方:楚河!汉界!这几个像是梦幻中二十一世纪的双手,热情的吸引着她,召唤着她。
秦之炎将棋子全部拿出,发现欧阳玥正伸着纤细的手臂专注的抚摸着羊皮上那几个字,似乎进入到了一种极致痴迷的状态。他不动声色的坐下,没说话,凌厉的眼神却没忽略她脸上的每一个微小表情,一,二,三,……,秦之炎默默数着,很少见她出现过这种状态。“这几个字特别好看,它们叫什么?”失神四息,她的声音略有沙哑,虽被她强力控制着,却还是被他发现了些许不同寻常。秦之炎挑眉,淡淡道:“楚河,汉界。”这四个字从一个异世之人嘴里说出,欧阳玥忽生一种物是人非时空错乱之感,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胸腔里激动的叫嚣,尽量使自己显得平常,“这几个字我倒从未见过,应该不是我北秦之字,是他国之字吗?”“不是。”秦之炎回答的太过言简意赅,让本想套话的欧阳玥有些着急,恨不得拿剑抵着这家伙的脖子严刑逼供,这世上应该没有人会明白她此刻的复杂心情。“哦?那这几个字是从何而来?”欧阳玥显示出了对这几个字的浓厚兴趣,秦之炎却眸色深深,淡淡道:“赢了我,告诉你!”欧阳玥知道这人心思很深,不敢再冒进,遂深吸了口气,道:“怎么玩?”秦之炎一边摆棋子,一边介绍每个棋子上的字以及相应规则,“将帅只能在这块九宫内移动,每一步只能横着竖着移动一点;仕每一步只能在九宫内斜线上移动一点;……”欧阳玥听着这太过熟悉的规则,不时装作听懂的点点头,脑海却已经翻转了千万个念头:这棋不可能是这个世界的东西,之前她有特意去了解过秦川的历史,并没有任何她所熟悉的朝代,更不可能凭空出现楚河汉界,那这棋是怎么来的?还有那柄和她一同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短剑“破月”,会不会也有人像她一样莫名被穿越到这里?那这样的人有多少?现在还在不在这里?会不会有人找到方法回去了的?“……兵每一步只能向前移动一点。”秦之炎不动神色瞥了她一眼,继续道:“现在开始吧。鉴于时辰太晚,每一步落子不准超两息!”听到开始,欧阳玥就逼迫自己冷静,要赢,她必须要知道有关它的一切。
游戏一开始,秦之炎就落子如飞,熟练的程度远超欧阳玥这个二十一世纪的人。欧阳玥棋路比较明显,她自知自己可能不是秦之炎这种带兵打仗将领的对手,只能以猛威吓,以快取胜,把住关口后,就横马跳卒,车功炮轰,长驱直入,直捣黄龙。而秦之炎的棋风相对比较鬼道,虚实难辨,摸清了欧阳玥的棋路后,就故意引诱设陷,暗伏连环马,因设了时间限制,不一会儿,棋盘上早已战云密布,杀得难分难解。秦之炎本还默赞这丫头学习能力太强,可当他看到她的卒在越河之后竟会左右移动时,他的脸色瞬间冷了几分。刚才讲解兵卒,他只说了可以向前移动一点,故意漏掉了过河之后,兵卒可以左右移动的规则。回想方才她的几个卒过河前的路,确认是过河之后才左右移动的。她不是说第一次见第一次玩吗?怎么会知道规则?落子之前的出神没仔细听他讲规则?否则怎么可能露这么大一个把柄给他看?“不好意思,这步落子,你超过了两息!你输了!”欧阳玥眼尖反应快,每一步不仅保证自己在两息之内落子,更时时盯着对手随时捡漏。嘿嘿,这不,被她抓到了吧!
秦之炎随意扔下手中即将落下的车,闲适的往椅背上一靠,揉揉眉心淡淡道:“想问什么?问吧。”突然的胜利面前,欧阳玥还算是保持了冷静,没把最关心的先抛出来,“第一,你的身份;第二,这棋的来历。”
“北秦开国大帝秦天昊第二子,北府军大将军,十二岁受封秦王,十五岁受封太子!至于这棋,乃一位老人所创。”太子?老人所创?今晚的信息量来的如此突然如此猛烈,欧阳玥认真打量着他,他眉目端正,毫无半点戏谑之态,他,竟然是北秦太子殿下?这棋,果真是一位老人所创?欧阳玥半信半疑问道:“我想拜见这位老人,向他学习如此精妙的棋艺,殿下能否帮我引荐?”秦之炎盯着她,一副理所当然,“不能,这位老人身份尊贵,一生只为皇室中人服务。”去他妈的身份尊贵!欧阳玥急得想骂人!又不能太过显露自己的意图令人有所怀疑,遂平复了心情道:“那殿下能否告知此人名讳?日后若是有缘,见面也不至于冲撞了贵人。”秦之炎饶有意味的挑眉看她,“不能!除非……用你的秘密做交换!”勾起她欲望的是他,现在想一桶水浇灭的还是他!欧阳玥握紧双拳,思考着拿下眼前这可恶之人的几率。
“什么时候想好了,什么时候再来找本将!”欧阳玥秀美紧促,毫无退下之意。“你若不是想留下伺候本将?”
“你一向喜欢探究别人吗?”欧阳玥冷冷反问,四目相对,剑拔弩张,浓浓的火药味儿弥散开来。“我喜欢公平交换!”秦之炎低头凝视着她一字一顿地说,声音低沉浑厚,仿佛施了魔力,叫人沉迷!他到底在怀疑什么?来路不明?刺客?难道他猜到了什么?要不要告诉他真相?他直直地看向她,目光如炬。
欧阳玥顶住这迫人的寒气,心底有刹那间的失落,低头思考了片刻,她神色庄重,“我只能告诉你我不属于这里,也绝不会威胁到你!以前如此,现在如此,将来亦如此!如违此意,犹如此物!”啪,抽刀挥剑,身旁的椅子应声而倒,女子带着孤傲决然转身离去。秦之炎看着那张四分五裂躺在地上的椅子,嘴角微扬。清冷低沉的女声犹在耳畔,带着决然的誓言在向他投诚,她的一言一语一举一动似乎都充满了魔力,会给你一种愿意相信的力量。为何,他会觉得,有一抹似曾相识的,淡淡的,不易察觉的……失落?秦之炎挑了挑眉,未作深究,既然别人都拿身毁魂灭这样的毒誓来证明自己了,他这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怎好再追问?不告诉她自己的真实身份,原本只是怕吓着她,也为了不必要的麻烦,并无刻意隐瞒猜忌的意思。况且,他认为军中只有将领士兵即可,从来都没有太子王爷。权力中心长大的他不会傻到好人坏人都分不清的地步,方才只不过将计就计,探探她的底而已。但现在,他觉得自己完全多虑了,怕吓着她?那双眼,哪里有半分惊吓的神色,探底?从一头倔驴嘴里能探出什么来?……不过,细水长流,好汤要慢熬,好酒要慢藏!
出了大帐,被冷风一吹,欧阳玥觉得自己今日太过失态,以后要坚决杜绝。揉揉脑壳,这腹黑的主子就像一块千年顽石,不,万年的,需要慢慢去敲打。他与她那个时代的富二代官二代是截然不同的。他是如此的年轻,二十岁左右的年纪时,她还在军校摸爬滚打,他却已经领兵打仗数年之久,整顿军务,一身武艺,除暴安良。那个冷僻强势沉默务实的性子,的确配了那个身份。她需要好好冷静,加快策划下一步的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