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冬初的早晨,与往常一般,天地间弥漫着丝丝缕缕透彻心尖的凉气与霜雾。似乎被周身弥漫的冷气所感染,连秦平如此坚韧的七尺男儿也有些无奈的伸出自己的左手搓了搓自己的右手,对着眼前紧闭的窗门又轻叹了一声,转而用右手握住左腕,垂在身前,不再有动作。
一旁,薛勇好看的丹凤眼闪了闪,瞧了瞧身后如石雕般站立不动的十几名亲兵,也微叹了一口气,悄悄凑近秦平那张棱角分明像极了他那主子一般的脸,贼生贼气道:“我说秦二愣子,这都三天了,大将军衣不解带的守着也不是个事啊,要不……你就……牺牲一下,进去瞧瞧?”秦平一听,面上无波,只淡淡剜了他一记,“北府大营中,谁人不知你薛将军,“神勇”铺天,“无畏”盖地,还是您进去比较合适吧!”薛勇翻了翻白眼,又一贯戏谑道:“嘿呦,大统领您就可怜可怜我们老薛家吧,几世单传呐,老薛现在就剩小薛这一棵弱小的独苗了!您还想让我们老薛家,断在你那黑心的主子手上?”
两人话匣子刚一打开,秦平也收起了戏谑,“哎,主子是个怎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谁能劝得了!况且十四还重伤未醒!咱们还是不要给主子添乱了,安静等着,主子会有分寸的!”“嘿,这你就不懂了,英雄难过美人关!况且还是这么个令人又爱又恨又静又怕的冷美人!嘿嘿,放心吧!欧阳这丫头的命跟你家主子一样硬得很,死不了哒!张大夫不是说了吗,虽脏腑伤及过重,余毒也未清,但若有良医良药相佐,还是有很大希望能够保命的!”秦平轻哼了一声,“你没听见吗?张大夫还说了,十四有一半的可能会变成活死人,再也醒不过来,这跟死人有什么区别!”“你还好意思说,十四如今这样,都是拜你薛将军所赐!”薛勇一愣,底气不足道:“喂,秦二愣子,要不是本将军阴差阳错将她唤来,现在躺在里面的,你说会是谁?”“哎,别那么悲观,要往好的方向看!”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低,“等下,我就自请五十军棍,希望她快点好起来!”……
气压正低,一个小小的人影走了过来,气吼吼的低声道:“你们不要吵啦!欧阳姐姐在睡觉,不许打扰她!”稚嫩的吼声瞬间打断了二人的唇舌之战。转头看去,是红着两只眼珠子的小水,端着托盘正向门口走来,托盘里正放着两碗冒着热气的黑乎乎的汤药。见他人小脾气大的翻了翻眼珠子,从他二人身旁很鄙视的走过,尔后便伸出肉嘟嘟的小手去推那紧闭的房门,嘴里还恨恨地嘀咕着“欧阳姐姐,你怎么出去了几天就伤成这样了呢?呜呜……你的金丹要是护不住你,那小水的金丹岂不也是白吃了!哦不,这怎么行呢!等小水长大了,可是要像你一样飞升仙界的啊!……”秦平与薛勇皆是一愣,面面相觑。
一脚踏进房门,看到床边那个黑脸煞神,小水一瞪眼,赶忙聪明的停止了嘀咕。屋内只简单摆放了几件必要的木制家具,不算宽敞,却很干净,尚未入冬,房间里却已置了火炉,热气弥漫,暖如春夏。张小水静静将托盘置于房间中央的圆桌上,伸出两只小手小心的端走其中一碗,慢慢向房间最里面的床榻走去。灰色的帐幔下是一张简易的床榻,此时床榻上铺着厚厚的被褥,被褥下静静躺着一个满面苍白双目紧闭的人,这个人,是他一直口口声声叫着的姐姐,也是他一直以来,快乐的小伙伴。只是,以后,或许,再也不是了吧。床榻边静静坐着一个人,这个人是那晚救了许多人的大英雄,也是救过他的大哥哥。只是,这个大哥哥太冷了,似乎都能将他冻成河里的冰鱼,难道是因为他腿上的伤太疼了吗?
小水小心翼翼的走过去,将药碗送到冷哥哥面前,冷哥哥只抬眸瞥了他一眼,小水便不由哆嗦了一下,赶忙低下头去。面前的人没说话,接过碗,一仰头,就将苦涩的汤药一饮而尽。天呐,小水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惊奇得盯着他憔悴又冷漠的脸,这个冷哥哥真的太厉害了,那么苦的药,他从来都要几块糖才能送下口的药,这个冷哥哥竟然,面无表情的就喝完了。
“你师父可有说什么时间动身?”哇,他简直神了,连师父让他转达的话都猜到了,小水心里一惊一乍,面上却怯怯地答道:“师父说需处理一下药堂的事,三日后可出发。但是你的腿伤,虽未伤及根骨,但至少也需要卧床七日,而且……”小水犹豫着,后面的话他还要不要讲,“而且什么?”淡淡的语气仍旧让小水心底发颤,“而且,路途遥远,不知玥姐姐能否扛得住!”话到最后像是从鼻子里哼出来的。“回去告诉你师父,他只需要做好医护准备,保证她能活到秦阳,其他一切事务,无需他操心。”“嗯,小水这就回去告诉师父。”张小水怯怯地接过空碗,转头却看见桌子上欧阳玥的药还没喝,立马急急改口:“小水先给玥姐姐喝药,喝完再走吧。”却听对面的冷哥哥淡淡道:“药,给我。”“哦”明明想自己服侍玥姐姐喝药的啊,怎么又不争气地应诺了呢。哎,还是快些出去吧,这个大哥哥太让人害怕了。小水想着,步子便加快了往门外走去。
房间的门“吱呀”一声关了起来,隔绝了这小小的一方天地。秦之炎仍旧坐在床边,面无表情,一动不动,看着被埋在厚厚被褥里,娇小的人,此刻只露出一张苍白平静的脸,英气的眉峰又挤在了一起。心底的某处似乎还未恢复又被扯乱,回想起三天前,她胸口那个触目惊心的伤口,犹如一把利刃亦捅进了他的心窝,他宁愿那支箭射进他自己的身体,也不要如此揪心的自责与悔恨。
拔箭时撕皮裂肉的恐怖,她竟是要强得叫都未叫出一声,只是那具被他按住的身体却止不住的抽搐颤抖,连塞在嘴里的布包也被咬破了!他痛过,所以他知道,那撕心裂肺的痛到底有多痛,他痛着她的痛,疼着她的疼,却依旧替代不了她的疼痛,如此痛过,日后就该长记性了吧!一只大手端着药碗,另一只大手夹着小汤匙,他的手有些笨拙,有些生疏,似乎不习惯这么细致的动作,可他却做的十分认真,慢慢的,一匙一匙的,将药水往欧阳玥嘴里送去,看起来是那么不协调却又是那么的温馨,却又让人无法忍住不去偷看。他微躬着身,伸出修长的食指,像一位极尽温柔的丈夫,轻轻用指尖小心地拭去妻子嘴角不小心沾上的药液。
一边喂着药一边却还不忘挖苦床上的人,略带磁性的声音低沉而缓慢,似在与一位老友慢谈,又似在自言自语,冰凉又温柔的语气,完全不似平日里那个严肃律己不苟言笑的冰人,“若是没有你,计划会完成的更好!”“知道你不会相信,还会说本王狂妄自大,只是……你也不想想,本王若是需要一个女人来保护,岂能活这么久?那一箭,你怎知本王躲不过?即便躲不过,本王难道会输给一支箭?”“此次,独独漏算了你!可怨我?”“秘密都还未说就这么走了?甘心?”“杀母之仇幕后元凶都未见到,可后悔?”“似你这般既笨又蠢的女人,幸亏只遇到这么一个!明明只是个女人,为何却与那倔驴子生性无二!信为何?诺又是何?能比性命还重要?”见床上的人仍是一副面色苍白毫无生息的样子,也不管她听得见听不见,又接着道:“未事先告诉你上原惨案的幕后元凶,是因为事关重大,敌人势力太过复杂。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相信本王!本王会替你手刃凶手!”说着,秦之炎站起身来,最后盯着那紧闭的双眸道:“三日后便送你去秦阳,不支声,本将军就当你默认了……秦王府一贯清冷,如你一般……想必你会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