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玥自宫门出来,天色已然不早,身上揣着昨晚划的几张图纸,打算去城北寻家木匠铺子,将后院归置归置,做锻炼用。这副身体的耐打耐摔力太差了,就说今日在场上,傅云与战英体力优势太过明显,看着她是赢的轻松,但自己仅仅就一格挡,踢腿的动作,胳膊与腿上就落下了轻伤。就算自己会用巧劲儿,但体力与别人相差太远,仍就需要付出很高的代价。
“赤焰,你说我们是不是前世有缘?”欧阳玥骑着秦之炎送给她的枣红色的马,轻轻摸了摸它的鬃毛,赤焰舒服地喷了喷鼻息,欧阳玥莞尔。赤焰不像秦之炎的追风那般高大,却膘肥体健,烈性十足,跑起来一点也不输其他的千里良驹。花了好几天的时间和心思才让它不认生,慢慢亲近于她,欧阳玥才觉得马也一种颇具灵性的生物,如果你愿意,她会成为你可依赖的朋友。
由于朝廷新颁布了户籍制和均田令,还发放了救济粮,受灾闹饥荒的各地难民纷纷赶回了原地,只有少部分的乞丐因着各种原因还滞留在都城的各个角落。欧阳玥骑马穿街过市,一路观望着朝北城门而去。听虎卫说秦之炎去的赈灾区白骨累累无处埋,简直堪比人间炼狱!欧阳玥无法想象,比非洲难民更加惨烈的境况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不过一路看来,秦阳城似乎并未受到什么影响,酒肆茶楼,饭庄雅舍,布商衣行,金店银店,一排排,一间间,穿着麻布粗衣寻求生计的人,穿着锦缎华服闲逛的人,各色各貌,川流不息。她突然感觉自己像是一尾鱼,身在清明宴河图里梦游。
欧阳玥面无表情,不时盯着人群,左右观望,冷静的气质不时招来一些好奇复杂的神色。“抢,叫你抢!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盘!打,给老子往死里打!”突兀的叫骂声和一阵凌乱的打斗声传进欧阳玥的耳朵,声音被各种噪杂的叫卖声覆盖,显得并没有特别大,却让敏感的欧阳玥一时警醒了过来。她朝左边的窄巷深处看去,却发现是四五个乞丐正对着一个小孩拳打脚踢,旁边一个年轻的乞丐还不断地对着小孩咒骂。欧阳玥打马小跑过去,厉声喝道:“住手!”几人被这突然的声音一震,下意识停了动作,同时转头朝她这边看过来。欧阳玥再次厉声威吓,争取动动嘴,吓跑这些小混蛋,“当街打人斗殴,是想被关进大牢里吗?”果然,几个年轻的乞丐一看这人黑衣挟剑,还骑着高头大马,直觉这人身份不一般。颐指气使的乞丐被她冷冽的眼神一瞪,吓得立刻没了半点气势,慌慌张张,掉头就跑。
窄巷立刻安静了下来,欧阳玥下马,几步跨过去,扶起趴在地上的小孩,发现他只有七八岁的样子,见他只是受了些皮外伤,并无大碍。问道:“他们为什么打你?”小男孩抬起脏乱的脸,委屈的看了欧阳玥一眼,又低下头,小声道:“有位爷爷给我丢了五铢钱,他们看见了,就过来抢。”欧阳玥一听,知道他是遇上恶霸地头蛇了,“你是哪里人,怎么不回家?”小男孩老实道:“我家在南朔县李家村,家里人都饿死了,我来秦阳找一个鬼差叔叔。”鬼差叔叔?谁会叫这么有意思的名字?欧阳玥秀眉微蹙,好看的月牙儿眼泛了几丝笑意,“谁是鬼差叔叔?”“来我们村送过粮,一身黑衣,带着剑,身后还跟着几个护卫,可威风了。”欧阳玥听得认真,“你为什么找他?”小男孩失落道:“我娘死了,我本也打算跟她一起走的,可是鬼差叔叔说我阳寿未尽,需要挣得功名,地府才肯收留与我。可是,我真不知道要如何才能挣得功名,所以,就来找他。”
欧阳玥听得好笑,又有些心酸。素不相识的一个人,要如何找,那人的一句戏言,竟让这孩子听到心里去了。她摸摸全身,只找到了一块小碎银,递给他,“拿去先买些吃的垫垫肚子吧,吃饱了到北城门去等我。”小男孩看着手里的碎银子,好奇道:“我没见过这个,这个可以买多少个馒头?”欧阳玥摸了摸他的头,“去买几个肉包子吃吧。店家会给你找钱的。”说完欧阳玥重新上了马,她得先把正事给办了,再晚铺子都要关门了。小男孩好奇感激的盯着她,突然见她回过头,问他:“你叫什么名字?”小男孩激动道:“我叫小六子。”“好,吃完记得去北城门口等我,我会去接你,帮你找你的鬼差叔叔。”小六子看着她对自己微微一笑,突然就湿了眼眶。他是从小地方逃难来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表达出此刻自己那复杂的小心灵,只使劲点着头,看得欧阳玥心头一酸。看着他脏兮兮,可怜巴巴却强装坚强的小脸,欧阳玥突然就觉得生命如此美好!活在二十一世纪的小朋友岂不更得珍惜当下的大好环境?
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欧阳玥不再耽搁,打马返身。突然,破空的几道风声毫无预兆的划破空气,“飕飕”而来,在阴冷寂静的窄巷显得尤为清晰可怖。欧阳玥猛地侧身,一道尤为凌厉的风声贴腰而过,即刻便没入昏暗的窄巷深处,瞳孔一缩,“砰砰砰砰……”利箭碰撞墙壁发出沉重的闷声,听这声响,街口的巷子处至少隐藏了不下十人。赤焰不安的发出嘶鸣,她打马掉头的瞬间猛地抬头朝街口方向射去,却发现周围烟雾茫茫,根本看不到街口的影子。欧阳玥下意识屏住呼吸,二话不说,一个猴子捞月,将地上吓傻的小六子一把拽上马背,按倒身前,猛地一抽马鞭。赤焰吃痛,瞬间朝巷子深处狂奔而去。虽然知道这是敌人的入瓮之计,但街口离她并不近,想到方才那凌厉一箭,视目不清的状况下想要突破隐藏的埋伏并不明智。左右取舍间,她决定还是远离最危险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