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昏礼向来盛大,京辅之地世家豪强彼此攀比,迎亲队伍常常连绵数里甚至十数里不绝,尽显两姓奢华。
金华宫永新侯府和夏侯公府的联姻昏礼,在京中不可谓不受瞩目,皇室世家到两宫府观礼者甚众。宗正寺与礼部官员遵循皇家礼仪及侯爵规制主礼。
金华宫本来风格朴素,但因皇帝赐婚,难得恩宠,于是也隆而重之。
蔡妃娘娘体弱,不理事多年,一应婚礼诸项都交由在京赋闲的河东王夫妇打理,岳阳王夫妇在旁协助。因是两王唯一幼弟大婚,便也操持的殊为隆重。
黄昏之时,迎亲队伍从永福省金华宫鱼贯而出,浩浩荡荡,首尾不相顾。
沿途俱设帷帐,东扬州衙署官兵一路维护。
民众在帐外好奇张望,却能只能看见迎亲队伍前后各有数十马上锦衣武士,以及密密煌煌的仪仗伞盖。
帷帐内可见在锦衣骑士、伞盖仪仗之后,是二十位手执拂尘内侍,内侍后是二十位宫女,身着彩衣,手提宫灯翩翩而校
宫女后是三辆宝车,前后两辆俱是迎亲使宝车,前车中坐迎亲使萧钧,后车中坐迎亲使徐子瞻。
中间鎏金华盖宝车是新夫妇婚车。因新郎萧黯主张,所以车牲并没有用南朝惯用的果马,而是选用了四匹高壮的北驹,两匹白色,两匹黑色,俱无杂色。
萧黯端坐在宝车软塌左席新郎位。
他头戴侯爵冠冕,冠顶两颗东海宝珠熠熠生辉。
内里着数层白绢衣,玄色上衫,纁色下裳,外穿大袖纁色玄端绣祥纹交领锦袍,金钩蟒带,腰挂和合玉佩、鸳鸯织锦香囊,脚踏皂色金绣纹锦履。按南朝习俗,面上敷薄粉,嘴上涂丹朱,手执白玉如意,好一个金尊玉贵、风华正茂的少年郎。
迎亲使车后有数辆女官、内侍官车,最后是礼部、宗正寺官车。另有掌灯宫奴从前至后若干热。
迎亲队伍庞大,却整肃安宁,威仪赫赫,从容行至乌衣巷。
迎亲仪仗到达夏侯公府正门后,迎亲使率先下车,等候在迎亲宝车外。
新郎将如意放置车中,手持红丝缠绕白绢包裹的白雁下车。
豊城公夏侯谊、醴城伯夏侯埙,以及夏侯府诸子弟,都已迎候在仪门外。
萧黯拜见岳父夏侯埙及伯父夏侯谊。
夏侯埙引婿行至夏侯家祠。夏侯府家祠院内外铺设一新,新妇、送亲使、女眷长辈亲朋都立于院郑
新妇夏侯笼华手持赤金长径雀翎团扇亭亭玉立。
她内里着数层白绢衣,玄衫纁裙,外穿大袖桑色玄端绣祥纹交领鞠衣,外加赤霞绣帔,腰围帛带,五彩垂髾,佩挂和合玉佩、鸳鸯织锦香囊,脚踏青色荷纹锦履。
她云鬓高耸,按郡夫人仪制,髻上饰两颗宝珠。发帖并蒂荷花纹样金花片,左右装饰喜上眉梢花钗、金丝镶宝双燕步摇。耳戴嵌宝明珠珰,颈上赤金龙凤佩,腕上白玉镶宝双镯,两只玉手各戴两枚镶宝戒指,擎着长径宝扇遮着面容。
左右送亲使,何氏与谢氏,同样云鬓宝饰,锦衣彩绣,手持银茎鹊羽团扇遮面。另有谢太夫人、萧夫人、李夫人及亲族女眷盛装陪伴在一旁。
新郎到夏侯氏家祠院后,在有司礼官唱导下,奠雁礼,拜夏侯氏先祖。
新郎祭奠礼拜后,众人左男右女再礼拜夏侯氏宗祠。
最后新郎新妇拜夏侯府高堂亲长。
礼毕,迎亲使唱念迎亲诗,送亲使答送亲诗,彼此唱和应答过,新郎揖礼迎新妇出门,新妇回礼,与新郎共行礼辞别亲族尊长。
新郎与迎亲使先行走出,新妇与送亲使在后缓缓前校十名陪嫁婢女锦衣丽饰,六名执扇,四名捧香,在新妇身后随行,另有陪嫁家奴伴在最后。
新郎扶新妇蹬车后,新郎蹬车,新妇陪嫁车辆加入迎亲队伍,
此时夜幕已低垂,迎亲队伍点起马灯和各色宫灯,辉辉煌煌,向城中心金华宫行进。
夏侯笼华自晨起就开始上装,忙碌一整,又累又饿,此时坐在车中,更感到头饰沉重,礼服累赘,需得时刻挺直着身姿支撑。双手还要擎着宝扇。南朝习俗,拜堂前是不能去扇的,尤其在婚车中,更是要挡得严谨,不要被新郎看到一丝一毫方见新妇品行严谨。
笼华心想这昏礼实在是累人,幸亏平生只折腾这一遭。
她头颈不能动,却能在扇后偷偷用余光暗暗打量身旁萧黯。只能瞥见他的一段玄端衣袖和袖中的右手。他右手空空,左手应该握着如意。他也定是被这昏礼的繁文缛节累了一。
笼华忽然注意到萧黯的手指在摸她的衣角,这动作轻柔但非礼,笼华心中异样,忽然害羞起来。
迎亲队伍到达金华宫正门,地面已铺有织彩避尘毡,上面铺洒有香料。
新郎先行下车,再扶新妇下婚车。由迎亲使引导,夫行妇随,送亲使在后,缓缓走进金华宫正殿院。
金华宫内外灯火煌煌如昼,皇室亲眷齐聚,彼此交谈品评婚礼仪仗,及新夫妇、婚使仪态。
女官引新夫妇进入正殿,蔡妃娘娘已按亲王妃仪制盛装端坐堂上,新夫妇向高堂尊长行拜礼,又向众亲眷行谢礼。
正堂礼毕,新夫妇被女官送往侯府婚房,外殿中贺宴开始。
到了侯府内堂,按南朝礼仪,需先行去扇礼。
侯爵郡夫人,仪制障扇八幅,其中六幅由婢女执掌,两幅由送亲使执掌。
迎亲使每唱一首却扇诗,婢女去一扇。六首过后,迎亲使再作却扇诗,送亲使却答留扇诗。迎亲使便需长揖去扇。几番唱答后,只剩下新娘手持的一扇。
新夫妇对婚使行谢礼赠谢礼,婚使们答礼退出内堂,留新夫妇自相唱和。
萧黯念出却扇诗,笼华答留扇诗。
萧黯长揖道:请夫人去扇。
笼华方移开团扇,露出面容。
新妇桃花玉面,修眉俊眼,琼鼻丹唇,含羞垂眸。
萧黯呆住了,恍然间,竟不知眼前浓妆女子是谁。
反应过来时,忽然悲痛袭来。原来他以为的补偿给笼华的婚礼并不存在,与他成婚的是另外一个女孩。
他的阿笼,已经带着无尽的遗憾和伤痛死去了。
笼华被教育新妇去扇当低眉顺眼、含羞带怯,她感到萧黯目光在看她,实在忍不住好奇,抬起眼眸也去看他。
笼华呆住了,眼前俊俏的少年郎竟是她的夫君萧黯吗,只是他为什么眼泪汪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