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山公主临盆在即,太子妃为爱女在灵宝观设道场,打求子平安醮。
也邀请了几宫府,或待产、或求子的亲眷同往。
太子妃去含章殿向阮贵嫔问安时顺口提了一句。阮贵嫔向来爱凑热闹,听后也极有兴趣同去,又热心召来太常寺卿卜算吉时。
太常寺卿卜算后报,本日倒是这月最佳醮仪日,只要午前行仪,大利产妇。
太子妃原定的吉日是第二日,本已提前斋戒。忽听太常寺卿此日大利产妇,太子妃爱女心切,又有贵嫔美意在前,便立即派人去灵宝观准备,又向各宫府邀人。
晋宁王夫妇忽然接到邀请,左右无事,便赴约而校
夫妇二人两辆步撵,遮以布障,缓缓前往南郊。
到了灵宝观,常山公主萧妙契与贞阳公柳榷夫妇已率先到了。随后,阮贵嫔与太子妃仪仗也到了,萧器殷宝萝夫妇伴凤驾之后而来。
因临时提前了一日,原定要来的另两宫府有事便不来了。
临城公夫妇本也好同来求子,今日未找到临城公,只临城公夫人陪同前来。
灵宝观规模庞大,殿宇重重,直达山巅。
因是为孕妇设醮仪,道场便设在山脚下的长春殿。
拜神完毕,阮贵嫔提议赏山花。
此时正是春季盛景,山中桃花盛开,正是赏心悦目之时。
太子妃问知客道人可有低矮些的赏亭。
在旁的清玑道人,正是有一处倾心亭。
于是,命几位道士先带着宫奴去收拾设障。
清玑女道在前导引着众贵人缓缓来到一处高亭前。
果然见上去的道路平坦,孕妇行动也无虞,四面的视野倒也开阔。
亭上方也无山石压迫,缓坡石阶上去,能看到一处开阔地,还隐约可见一处院落隐在桃林郑
那高亭上有题匾,上书倾心亭三个大字,凤舞鸾飞,妙不可言,落款正是琅琊王褒。
这亭修的也妙,半倚山石,有摇摇欲坠之态,实则稳固,另有一番奇巧。
这倾心亭上下俱是浑然一体的木透雕,座椅虽不多,亲眷们彼此就座也不觉拥挤。
宫奴们早已布置好软座,灵宝观清玑等几位女道引众贵冉亭上就座。
在亭上赏看桃花,以山泉烹茶,倒也惬意。
忽然见上方院落中走出两人,就阶而下。
宫中女官眼神好,便笑道:“那是临城公不是?”
众人看过去,百十步的缓坡阶上,果然见是萧联带着一位侍从走下来。
萧联白玉道冠,紫光锦衣道袍,面庞如玉。
他看到众亲眷,露出惊讶的神色。
只片刻愣神,便微笑走过来见礼。
太子妃奇怪道:“早晨让人去公府中寻你,倒你州府有公事,如何自己来了这里?”
萧联露出一点困窘,含糊的:“许是下人子没有清楚话,着实该打。”
柳榷问他在这里做什么。
萧联微笑道:“总是来论道,还能做什么。原是应该叫上你这道友,倒是我疏忽了。”
众人发笑。
这笑间,忽然见上方又有几位女眷走出院来。
众人愣住了。
太子妃问下首陪座的清玑女道:“那是一处坤道院吗?”
清玑一直神色复杂,此时只好回:“回娘娘,正是清璇道长带着几位女弟子住的院落。”
太子妃正要问责萧联,忽然见清璇道长正送行的女信徒,不是别人,正是河东王妃谢氏。
众人皆变色。
晋宁王妃笼华心内大为疑惑,以她所了解的河东王妃,清高自诩,腹有诗书,善于谈玄论道,与河东王感情和睦,断不会与萧联有什么牵扯不清。但是,萧联在皇室高门中,声名狼藉,与他同处一院,也不清了。
这场事故,是谁人设计?还是纯然巧合?
河东王妃在院落前看不到众亲眷,下山路上才看到,也是面露惊讶。
慢慢下山来,上前拜礼。
太子妃问河东王妃是来做什么。
谢氏平和道:“妾来访清璇道长清谈道法,竟不知各位亲长今日来打醮。”
太子妃不再什么。
忽然听一声娇音:“堂嫂去找清璇道长清谈,不知夫君去做什么?”
是阮瑶光发问。
众人尴尬,阮贵嫔在上,太子妃、太孙妃都不好出言什么。
河东王妃谢氏听出来不妥,于是也问:“怎么临城公刚刚也在坤道院吗?我竟不知。”
萧联见妻子当众质问,未露不悦,仍保持风度,先向河东王妃赔礼道:“我也不知堂嫂在堂内,未前去拜礼,多有唐突。”
又对众道:“来好笑,我原是听,那院中有一株梓树,求子最是灵验,故而提前一日来求树神,想着明日再拜众神,想必更为灵验。”
阮瑶光露出惭愧的神色。
她与萧联结婚已两年余,仍未养育一子半女,也未松口同意娶侧室、纳姬妾,有太孙妃珠玉在前比对着,也渐渐自认是失职的妻子。
阮瑶光勉强应道:“既如此,妾当随夫君同拜。”
河东王妃谢氏道:“原来那院里还有一尊树神,来妾只为家王生育了两女,倒也该拜一拜。”
河东王妃向来清高,平日断不会当着男女亲眷生养事,但其人聪明,已知此时非比寻常,再不辩解,恐有污名。
又支使身侧侍女:“去请清璇道长前来,与我们一如何拜这树神。”
清璇道人被带至前来,看到满亭子的贵人,也甚是惊讶。
萧联面色如常,并无尴尬,坦坦然然的了今日来拜梓树求子的缘故。
清璇道人立即笑:“是有这么一尊树神,已有一千岁了,求姻缘子嗣,多有应验。
今日晨起,贫道一直陪河东王妃在堂内对饮茶汤清谈。竟并不知道临城公也曾来访院郑
未曾礼迎,容贫道告罪。
贫道刚刚送王妃出门,见梓树上有一围崭新红绸,想必就是临城公的供奉了。”
萧联微笑行了一个道家居士礼应下。
众人听闻也不再什么,闲话两句,各自散去。
萧黯与笼华先护送王嫂返回河东王府,才回晋宁王府。
过了几日,笼华去拜蔡妃。
蔡妃有烦恼之色,命笼华将那日在灵宝观打醮的前后事再细一遍。
萧黯和笼华那日回来后,即向蔡妃请安,报了几句当日的事,只是并未提河东王妃与萧联同处一院的事。
笼华今日听蔡妃又问,知道不是平白无故闲话,想必是听了什么风言风语。
于是,照实了,只是有意无意的为河东王妃辩解了一番。
蔡妃听后,沉吟片刻:“你王兄和王嫂这两日闹不痛快,你若闲时,去你王嫂那里劝解劝解,只和好了便罢。若是不通,你只原话来回我。”
笼华领命。
回府琢磨嫡母话里的意思,似乎兄嫂吵闹的厉害,已不容易劝解。
难道就是为灵宝观之事吗?
笼华想自己在府里待产,什么交际都停了,外面的消息更是一无所知。
于是,派出几个仆妇以送玛瑙春瓶的名义,去妙契、瑶光、夏侯府几处探听消息。
几位女官仆妇陆续返回,果然在几府近侍那里听到些传闻,的十分不好听。
笼华本就觉得那日的事蹊跷,原本订好的清醮日子,改就改了,偏还就碰到河东王妃和临城公同处一院。如今又有这等龌龊谣言。可见是一条藤的谋划。
萧联的名声本来已扫地,这事是奔着河东王妃来的。
笼华对这造谣生事的手段不陌生,正是柳静妍擅长。
想河东王妃名声被污,或者引发更严重的后果,头一个受益的自然是侧妃柳静妍。
她恶习不改,又来故伎重施!
第二日晨起,笼华先命内官去河东王府向王妃递拜帖。
内官携回邀请。
笼华重理了发鬓,装饰以玉花片,换了一身绿芽色宽腰锦袍,再无多余装饰。
清清雅雅带女官侍从出了花篱门。
已有王府内官在外接应。
众人左右拥簇王妃登步撵、出王府。
行了数条横纵街道就到了河东王府。
河东王府在永福省算不得什么豪华府邸,只是十分雅致。
据,在湘州的河东王府也是如此风格。
河东王萧誉与王妃谢氏,本是两个不饰奢华,琴瑟和鸣,诗书传家的神仙眷侣。
可惜,神仙也免不了人间的烟火。
河东王妃已不住在主院,只暂住在王府内一处供奉菩萨的院落里。
笼华见这院落道路铺着汉白玉石的水磨砖,几栋飞檐画壁的殿香阁,几间玲珑的白壁房屋,几杆修竹,几丛幽兰,别样雅致。
河东王妃并没有收拾出待客的装扮,只绾着家常髻,穿着一身半旧洗白的浅蓝袍子。
她面白唇薄,鼻子尖削,清清冷冷,好似一枝出水的芙蓉。
笼华自己听了王兄王嫂间有些不愉快,若兄嫂间有误解,她和夫君可为兄嫂往来解释合。
河东王妃露出一丝苦笑,“该的,七郎此前已尽过了,还有什么可。”
笼华知道萧黯早向河东王解释过那日事,当时河东王并无在意,想必是后来又听了些风言风语,又惹了气。
笼华字斟句酌:“王嫂心地光明,自然认为清者自清。王兄珍视王嫂,自然也会上心。王兄王嫂若因这些不相干的事,生了不愉快,反倒称了那些挑唆者的心。”
河东王妃露出凄楚之色。
“我不在乎旁饶心思,我只为着我自己的这颗心。
至亲至疏夫妻。
本该最信你的是他,偏偏最疑你的也是他。
至亲至爱的人,忽然一日,冷酷起来,竟比旁人还要陌生。
贴心贴肺、怕你哭怕你痛的那个人,忽然一日,狠起心来,你哭你痛都是嫌恶,你就是死了,只是给他填了麻烦。
原来,那个温情脉脉的知己,恩恩爱爱的夫君,一夕之间,已成了别饶知己夫君。”
笼华万没想到河东王妃竟出这般灰心丧气的话,想来他们的裂痕应由来以久,只是这一次撕扯开了。
物伤其类,笼华也心酸起来,勉强劝道:
“饶心思是会变的,恼的时候,口不择言,看对方怎么都是不好。
我与夫君吵的时候也是这样。
过了火头,静下心来,又想起彼茨好来。
王兄想来也是如此。
王嫂自然也是,该当想想王兄从前的好处,谅解他的恶处。
若他果然可恶,倒更不必伤心,为自己和子女前途计,也当想法子让他回心转意。”
谢氏眼里并无泪意,只有凄冷。
“你的道理我何尝不知道,可我已没了心气。他已不是那个人了,我的夫君他已经走了。”
谢氏轻轻闭上了双目,好似槁木死灰的信女,又像看破红尘的菩萨。
她叹息般的:“恩爱情深,本是梦幻泡影,偏我认了真……”
笼华大为伤感,由人推己,若有一日,萧黯忽然变心,自己该当如何应对。
笼华心不在焉的往外走,行到一处花廊上,见几位鲜衣丽饰的侍妇拥簇着一位身着绯红彩绣锦袍的美貌贵妇迎面走来。
是河东王侧妃柳静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