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无忧感到右肩剧烈一痛,她无声的大口吸气,被人从沙堆里提了出来。
提着她的蛮族士兵像对待到手的猎物一样,直接拔出穿透披风插在她肩膀上的箭矢,温热的鲜血瞬间从伤口涌出,浸湿了她半个身子。
她疼得几乎昏厥,被提着走了一段路,然后被扔在地上。
鲜血渗透进沙地里,很快便被吸干,她听见耳边有人用大玉话问她:“你是什么人?你和你的同伙有什么目的?”
她以左手撑着自己的身子坐起来,见周围被蛮族兵围得水泄不通,急忙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的嘴,表示不会说话,然后掏出身上的钱袋,将银子都倒出来摆在地上,表示自己只是一个赶路的普通人,愿意把钱财都贡献出来,求他们放过她。
人群中传来几声不怀好意的嗤笑,问她话的大个子蛮族男人一脚踹开她的银子,单手掐着她的脖子将她提起来,一边狠狠地问道:“少装蒜!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唐无忧被掐得脸色青紫,张嘴努力想多吸点空气,左手拼命掰着那人的手,那手却毫无动摇。眼前越来越黑,头越来越昏沉,失血和缺氧终于让她昏了过去,失去知觉之前还想着,完了,这次玩大了,搞不好真要违抗宸王的命令,把小命断送在这里啦……
再睁眼时,她看见黑夜中漫天闪烁的银河,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到了极乐世界。然而右肩剧烈的疼痛打破了她的幻想,眯眼倾听,周围有着各种各样的呼吸声、呼噜声,还有鸡鸭牛羊不时发出的低叫,让她明白自己还在蛮子的人群里。
头很痛,身上很热,沙漠的夜晚气温很低,可她现在居然觉得炎热难受,她猜自己应该是在发烧。眨了眨眼,强迫自己清醒一点,头顶上方胡杨树枝干间的一抹灰影吸引了她的注意,是她的隼儿。
她稍微抬头观察了一下四周,发现自己居然是跟几个中原人奴隶一起睡在牲口群之中!幸好发烧使她嗅觉失灵,不然牛粪马粪味儿都会把她熏死。
旁边几个奴隶白天劳作过度,这会儿都蜷缩在沙地上睡得很熟,而高大的牛马身影又阻挡了别人看来这边的视线,让她可以搞一点小动作。
坐起身,挥手召唤灰隼悄无声息地飞落至她身边,她从腰间暗袋里掏出炭笔和纸,见纸都已经被她的血染污,粘在一起,她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干脆从袖子上撕下一条布,沾着还没干透的血写上“调虎离山,宸王危险”八个字,然后仔细地绑在隼儿的一只脚上。又掏出一直放在暗袋里的镇西军身份铭牌给它看,然后指了指东方。
隼儿乌黑的小眼睛闪了闪,然后扑棱一下展翅飞起,在东面的夜空中消失了。
唐无忧这才长出一口气,全身无力地倒回地上。隼儿会飞回镇西军大营,镇西军士兵都知道那是她养的隼,见到它带着写字的布条回去,定会派人联络李硕回防。这样没有她直接去通知李硕来的迅速,但她的体力已无法支撑着逃离这支游牧队伍,只希望隼儿赶在西狄主力袭击宸王之前……希望一切来得及……
***
同一个夜晚,湖城大营旁的黑甲军营地里却是不平静的,一声怒喝仿佛炸雷一般从主帐中传出,令附近巡逻的黑甲武卫们脚步一顿,疑惑的看向主帐方向。
“你说什么?!”宸王从桌案后的重木太师椅中站起身,面容森冷地盯着眼前狼狈不堪、拼了命赶路回来的东槐。
此时白日来此对账的地方官员们早已回城待审去了,东槐单膝跪在两排无人的桌案中央,双脚的鞋子都已经磨破了,腿上还缓缓渗落着血水,伏首道:“西狄右贤王令斥候叛徒谎报军情引李硕大军出营,此时正调集十万骑兵奔袭此处,意图谋害王爷!”
宸王深邃的黑眸眯起,迅速凝聚起凛冽的杀气,问道:“唐无忧呢?”
东槐的头伏得更低:“奴才该死,唐大小姐提出要去李硕大军报信,奴才没有阻止,此刻她应该已与李硕大军会合。”王爷的命令是绝对优先执行的,但事态严重,他为了王爷的安危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只要王爷平安,事后让他以死谢罪也可。
这时门外进来一个黑甲武卫,报告道:“启禀王爷,镇西军都尉李林求见王爷。”
李林是李硕的小儿子,被指派留守大营。他一进来便道:“王爷请恕末将无礼,我爹原来的侍从小唐可是在您身边?”
宸王眉头一皱,不答反问:“什么事?”
李林摊开一只手掌,掌中放着一个皱皱巴巴的脏污布条:“刚才小唐养的灰隼飞入军营大帐中不停鸣叫,末将叫人抓住它之后,发现它腿上绑着此物。”
南溟接过布条看了一下,面色极差,转身恭敬地呈给宸王。
调虎离山,宸王危险!
宸王看着这匆匆用血写成的八个字,那字体他再熟悉不过,是那个不会说话却一天到晚把写字的纸条堆在他面前的笨女人写的!他周身的怒气霎时迸发,手掌一收几乎捏碎那布条,大声命令道:“南溟,立刻派人通知李硕回防大营!北苍,派五路探子出去,半个时辰之内给本王查出西狄主力具体位置!李林,让镇西军剩下的两万人做好战斗准备,我们要主动出击,不可坐以待毙!”
“是!”
随着一连串的命令被传达下去,整个镇西军大营和黑甲营地的官兵都紧张地动作起来。以两万敌十万,他们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存活,但大营的背后就是湖城,绝不能让湖城的百姓命丧于西狄蛮子的铁蹄之下!就是死也要拖住敌人的进攻,等待十五万大军回防!
当夜,当十万西狄骑兵的先头部队赶到湖城的大营,留给他们的却是一座空营。正在他们的主将感到惊诧莫名的时候,后方却传来与敌人遭遇的消息。西狄主帅立刻命令大军后队改前队,朝后方猛攻。
然而由于人数队伍实在太多,命令传达的不到位,很多中间的西狄兵以为前面和后面都跟大玉军队打起来了,主将是让他们往回逃。一时之间,十万大军乱做一团,毫无战斗力可言。
而镇西军这边因为早已探知西狄大军的兵力和位置,有所准备,而且贵为凤子龙孙的宸王爷亲自上阵参战,士气大振,加之兵士们又是在自己的地盘上作战,身后就是自己的父老乡亲,绝不可以退缩,所以个个奋勇杀敌,以一敌十,竟以两万步骑混合兵力稍微压制了十万西狄骑兵。
惨烈的战斗持续了一夜,天明时分,李硕率领着十五万镇西军主力赶到,以十五万精兵打十万疲惫不堪的西狄兵,这场战斗的结果毫无悬念。
得知李硕赶到,战斗了一夜的宸王立即命令北苍:“撤出所有天极营的人,上马跟本王走!”
“王爷!您休息一下,奴才带人去救唐大小姐,必定把人给您带回来!”身旁的南溟急切地道。
“闭嘴!”冷酷的驳回。
在帐中看到那个染血的布条时,他知道她凶多吉少,但他不能丢下两万镇西军和湖城大营离开,只为救一个女人。
那女人武功不弱,也许能活到他去救她。
如若他去晚了,他会亲手给她报仇,让那些伤她的人后悔活这一世!
***
唐无忧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是在往哪个方向走。她的双手被一根绳子紧紧绑住,绳子的另一头拴在一个西狄骑兵的马鞍上,跟着整个游牧部族队伍一起前进着。如果这个骑兵一时兴起策马飞奔起来,那她必定会被拖死无疑。
右肩后面的伤口还在慢慢流血,血顺着衣服滴落在黄沙之中,瞬间就被沙子吸干,一点痕迹都留不下。大大的太阳仿佛就贴着她的头顶悬挂着,刺目的阳光让她看一切都是模糊的。
湖城大营那里应该已经交战了吧?不知道隼儿有没有把字条送到?有人去通知李硕将军回防吗?不过她也知道现在担心这些没用,她得想办法逃走……逃走……
眼前一片白光,她感觉自己的脸贴在了炙烫的黄沙之上。
那绳子连着的西狄骑兵感觉到马鞍被拽了一下,回头见自己抓住的奴隶昏倒在地上,立即骂骂咧咧地跳下马走过来。
其他西狄骑兵见状都乱哄哄地笑起来,一些奴隶则恐惧地往旁边躲避,害怕又同情地看着昏倒在地上的唐无忧。
那骑兵一脚将唐无忧踢得仰面躺在沙地上,一边叫骂着让她起来,一边挥着马鞭向她抽去,却在抽了两下之后突然停手。
马鞭抽过的地方,衣服裂开了口子,露出了里面不曾被太阳晒烤过的洁白皮肤。
那骑兵一把抓起毫无知觉的唐无忧,用手抹了抹她沾满黄沙和血污的脸蛋,突然大笑起来,直接收了绳子,转身将她扔上马背,然后自己也骑上马继续随大部队行进。
***
日落时分,一支近千人的黑甲骑士队伍抵达东槐遇到唐无忧的那片绿洲,然而那里早已没有一个人,只有湖边一块空地上有大片的干涸血迹,还有一件破旧的染血披风。
“王爷!是唐大小姐的披风!”东槐大声喊道。
“该死的!”宸王看着那披风上的大量血迹,挥手一鞭子抽断了旁边一棵矮树,“派探子出去搜索她的踪迹!”
“是!”北苍答道,立刻去安排人手。
这时南溟突然眼前一亮:“王爷!你看那里!”
众人往他指的那边看去,一匹黑马正急速由西面沙漠跑来。
“是墨玉夜狮子!”东槐也惊讶地道,“是唐大小姐牵走的那匹马!”
那极为灵性的黑马跑到他们附近,咴咴鸣叫两声,然后转身往西面回跑。
“跟上它!”宸王命令道。
一行队伍遂跟着黑马往西部沙漠中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