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盈春焦急地对宇王道：“不行啊！你父皇已经给那个小贱人和朱宸赐婚了，旨意早就下了，只是一直没办婚礼。这事满朝文武都知道，你父皇是不会舍弃皇家颜面反悔的！”

宇王皱了皱雪白的双眉，道：“既如此，便只能用朱宸的手去毁了那个女子。”

冯盈春摇摇头，道：“不可能的。你没见过那狐媚子，长得十分标致，朱宸宠她宠到骨子里去了，不可能杀她！”

宇王粉白的唇角泛起一丝淡笑，道：“那个失语的姑娘么？儿臣似乎已经见过了，长得的确很美，很可爱。”

冯盈春一愣，忙道：“你可别被她勾了魂儿去！”

宇王嗤笑一声，端起冯盈春放在一旁不肯饮的茶盏，一边往廊下走，一边道：“这么可爱的东西，本就不是这凄惨的人世间该有，我便替神佛送她一程吧。”说罢，将那茶泼在了竹屋外的草地上。

骤然吹起的凉风掀起他宽大的纯白袍袖，衣袂与白发在风中飞舞翻绞，而他颀长的身姿却纹丝不动，望着远处天边滚滚而来的含雨乌云，血红的双眸之中倒映出一丝闪电的刺影。

***

宸王府，东花园湖边石舫。

凉风骤起，暴雨欲来。坐在石舫亭子中的唐无忧慌忙按住石桌上的几本账册，防止它们被大风吹跑。

两位账房先生也急忙按住各自面前的账册纸张，恭敬地对唐无忧道：“夫人，要下雨了，今天就学到这里吧？”

唐无忧点点头，对他们行礼道谢，就像学生对老师一样尊敬有礼。

账房先生们唯恐被一会儿的暴雨打湿了账册，抱着账册急匆匆地走了。唐无忧却贪图这会儿的风带着雨气清润凉爽，趴在石舫的栏杆边眺望被大风吹得皱起的湖面，任凭纱儿和绫儿怎么劝也不肯走，等着赏雨。

霜枫苑里，大风吹得议事厅的雕花窗板噼啪地合上又开，正在与几位官员议事的宸王抬头看了看窗外在风中凌乱的庭树，道：“今日早些结束吧。趁着雨还没下，你们各自早点回宅。”

厅中几位来王府请示、听吩咐的小官，大都没有自己的轿子，来去都是步行或者在街边雇车。宸王这样决定是在保全他们为官的颜面，免得他们在街上淋湿衣服，狼狈不雅。

官员们也都明白宸王的爱护之心，纷纷起身道谢，行礼告辞。

待几位官员随着黑甲武卫离开之后，宸王起身出了议事厅，回后院穆枫楼，让留守的绢儿去卧房里找出一件唐无忧的浅青色彩绣绸缎披风，随手搭在臂上，带着两个持伞的小厮，信步往东花园走去。

宸王到湖边时，唐无忧正提着裙子，脱了绣鞋，站在被湖水浸没了一半的石阶上踢水玩。

纱儿和绫儿规规矩矩地站在没有水的台阶顶上，苦口婆心地劝道：“夫人啊，虽说天气热，也不能光着脚踩水，会着凉的啦！”

唐无忧充耳不闻，见湖中锦鲤游过来轻啃她的脚趾头，惊奇地无声笑着，回头指给纱儿她们看，却见宸王正似笑非笑地站在台阶顶上盯着她。

“不会说话，也不会听话了么，嗯？”宸王的语气中有些听不真切的气恼，将臂上披风交给一边的纱儿拿着，亲自走到唐无忧身边，长臂一伸，将她从水中抱上来。

唐无忧可以不听丫鬟们的话，到了宸王怀里，却只得像猫儿一样乖乖眯着，任绫儿用布巾擦干她白白嫩嫩的小脚丫，套上绣鞋。

“没穿布袜？衣衫不整，成何体统，该罚。”宸王不怎么认真地道。

唐无忧蹭着他撒娇，比划着说天气热就省了。

夏日的骤雨说来就来，而且倾盆如注。宸王见几人就算撑了伞，路上也会被浇透，遂命众人都回石舫亭子里，待雨过之后再回去。

唐无忧遂得以继续趴在栏杆边吹着凉风看湖，见被大雨浇泼得坑坑洼洼的湖面上有锦鲤腾跃而起，兴奋地拽着宸王的袖子，指给他看。

宸王看着她光彩照人的小脸，微笑道：“传说这样的大雨之际便是鲤鱼跃龙门升天的时刻，你快看看，哪条鲤鱼跃起来不见了，大概便真的升天化为龙了。”

唐无忧信了他随口的戏言，真的探出身子往湖面上看，突然天空一片光亮，紧接着震耳欲聋的雷声仿佛就炸裂在她的头顶，吓得她按在石头栏杆上的手一滑，险些折下湖去。

宸王手疾眼快地将她往怀里一捞，轻声责备道：“笨蛋，让你看水，没让你下水，你要跟着鲤鱼一起跃龙门么？”

唐无忧不好意思地抬头笑笑，听着头顶吵闹不听的雷声，一边牵起他的两只大手覆在自己的一对小耳朵上，用他厚实的手掌阻隔雷声，一边歪头顽皮地用唇形道：

我要是跃了龙门，不是变成龙，是变成美美的仙女飞走啦！

宸王的眸子一暗，突然就势双手捧起她的小脸，倾首吻上她的樱唇。

唐无忧瞪大眼睛，这也太突然了呀，跟他装出来的一本正经的王爷架子不符呀。

好吧，他骨子里本就是个无赖。

雷声一直不停，宸王的手就一直没有放开她的脸侧，唇也没有放开她。

唐无忧被吻得呼吸不上，脚软地抓着他的衣襟，整个人靠在他身上。这算是她拿他的手当捂耳工具的惩罚吗？

一旁的纱儿、绫儿和小厮早就识趣地转脸欣赏外边雨中朦胧的湖面和垂柳、假山，留给他们私属的空间。

待雷声终于停止，大雨也随乌云远去。空气湿润而清新，被雨水清洗过的世间万物都鲜活起来，湖水波光粼粼，草木山石上的水珠在重新出现的阳光中折射着七彩的光芒。

唐无忧与宸王亲密地相拥着，小巧的下巴靠在宸王肩头，一边平缓着自己的呼吸，一边惊讶地看见，天空之中出现一道纯白色的长虹，从圆日当中横空穿过，明亮而妖冶，绽放着恢弘的气势，仿佛诉说着冥冥之中要让天下人都看清这一奇景的意志。

她急忙扯了扯宸王的衣襟，让他放开自己，然后指给他看天空中的景象。

宸王转眼看去，墨眉倏地皱起，低声呢喃了一句：“白虹贯日，天示凶兆。”

宸王府外，坊市间的酒楼、店铺、府宅之中，人们纷纷走出门外，也都惊讶地看着天空中的异象，指指点点地议论。

金碧辉煌的乾龙宫中，大小太监、侍女跪了一地，皇帝气怒地将白玉棋盘摔在青黑的金砖地面上，老迈的声音吼道：“这是天怒！是老天在警示朕，太子昏庸，不堪为国本！要朕废掉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