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嬷嬷心里一惊,暗地里出了一后背的冷汗,心想不愧是国公夫人一手栽培的丫头,看人看事还真有准头儿。
忙赔笑道:“哪能呢?您可别冤枉老奴家呀!您是不知道,那唐氏本就是木婆子从湖里救出来的。您说那木婆子一个歌姬院的洒扫婆子,怎么会有闲工夫去隔了好几个跨院儿的湖边溜达?又怎么这么巧救了唐氏?”
她往冯芬兰身边挪了一步,小声神神叨叨地道:“这里头指不定有什么事呢!许是那唐氏给了她什么好处,吃里扒外想要陷害咱们国公府,才闹了这么一出!今日国公爷就被圣上叫进宫里去怪罪了一顿,还派兵围了咱们国公府呢!”
“什么?!”冯芬兰到底还是年轻,被刘嬷嬷的一番话说得六神无主,遂道:“不行,我得去见母亲,与她说了此事!”
自从她随国公夫人学习主持家事以后,国公夫人把后院一些日常人员事务都逐步交给她管着,算是对未来掌管夫家内苑事务的锻炼。一般小事,冯芬兰都能处置得井井有条,但此等危及整个国公府的大事,她必定要与母亲商量请教才行。
刘嬷嬷等的就是她这句话,面上却还关切地道:“郡主身子要紧,反正那木婆子在国公府里跑不了,郡主还是等风寒好了再说吧?”
“唐无忧都能跑出去,她有什么跑不了?”冯芬兰一边道,一边命令丫鬟给自己更衣梳洗,又对刘嬷嬷道:“你先叫人把那木嬷嬷绑去母亲的院子里,我更衣好了便过去!”
刘嬷嬷急忙应了一声,麻利地领命去了。
***
“哗啦”一声,一个旧布包袱扔到木嬷嬷面前,包袱皮散开,露出里面陈旧的暗金簪子和镂金雕花镯子。
衣着鲜亮华贵的国公夫人坐在主位上,原本慈眉善目的脸上此刻满是冰冷的神色,居高临下地看着木嬷嬷,道:“本夫人不记得曾经赏过你如此贵重的首饰,说,这些东西是哪里来的?!”
木嬷嬷被麻绳绑着,跪在冷硬的地砖上,低着头,用暗哑的声音道:“是奴家捡的。”
国公夫人端着茶杯,冷笑一声,道:“你倒是会捡,竟能在国公府里捡到宫中形制的首饰?!真当本夫人是傻子么?!说,是谁指使你陷害国公爷的?!”
木嬷嬷一脸茫然,无措地辩解道:“没有啊,奴家不曾陷害过国公爷啊?”
国公夫人将茶杯重重放在几上,怒道:“你还挺会装!看来不打得你皮开肉绽,你是不会吐实了,来人,先打她一顿板子,若是还嘴硬,就把她沉到湖里去!”
两个国公府负责刑罚的粗壮婆子听令,正要上前教训木嬷嬷,门外突然跑进来一个丫鬟,惊慌地道:“夫人,不好了,内书房走水了,国公爷还在里面!”
“什么?!”国公夫人和冯芬兰都惊呼着从椅子里站起,国公夫人的华服广袖还不小心拂到了案几上,将青花瓷的茶杯掀掉下来摔了个粉碎。
她也顾不上叫人收拾,带着一众仆妇丫鬟和冯芬兰匆匆出了屋子,往内书房方向赶去。
刘嬷嬷见状,忙命令那两个粗壮婆子道:“还愣着做什么?!给她关回她的柴房,不许给水饭,待夫人回来再收拾她!”
两个粗壮的婆子应了,连打带拽地押着木嬷嬷回歌姬院的柴房。
木嬷嬷被扇了几个巴掌,衣衫头发都被扯乱,嘴角渗出点血丝。她坐在自己的破木床上,从怀中掏出布巾压着泛疼的嘴角,心里有些许欣慰。
那丫头竟然有本事逃出国公府,回到了宸王身边。她很高兴,着实很高兴。
今日被怀疑、被打,她一点也不觉得冤枉。之前她得知睿国公命人把那丫头关起来时,确实是想帮着那个丫头逃走,只是国公府守备森严,她还没想出办法,那丫头就自己成功逃了,大概是有天助她吧!
宸王是个苦命的,孤苦伶仃在偌大的宫廷里看着身边的人们尔虞我诈,心思定然变得冷硬绝情。好不容易有个人能接近他了,还有一堆人想要把那人从他身边夺走!
待国公夫人匀出工夫来,怎样处置她都无所谓,上天让她见过了宸王的夫人,还知道宸王即将有孩子了,她已经没有遗憾了。
柴房外的大杂院吵吵嚷嚷,整个府中的奴仆们都被叫去内书房处参与运水灭火,似乎国公爷还被困在火场里。
木嬷嬷不关心外面是天塌还是地陷,只坐在昏暗的柴房里暗自垂泪。
这时,柴房的门扉突然无声地打开,钻进一个人来,又迅速闭合。
木嬷嬷待那人走到近前才发现,吓了一跳,道:“你、你是谁?何时进来的?”
来人是个三等丫鬟打扮,从怀中掏出一粒暗红色的药丸,送到木嬷嬷嘴边,道:“若想活命,就把这药吃了,装死。”
出口的声音却是一个男声。
那“丫鬟”见木嬷嬷下意识地躲闪他送上的药丸,又道:“是宸王夫人派我来救你。”
木嬷嬷一听“宸王夫人”四字,眼睛一亮,看了看那人摊在掌心中的药丸,一狠心,伸头含起,吞咽了下去。
那“丫鬟”见状一点头,不再多言,转身干净利索地从门扉处闪了出去。
内书房的大火直到半夜才被彻底扑灭,睿国公被从火场中救出时,身上虽无烧伤,但吸入许多浓烟,不仅昏厥,还口吐白沫,把国公夫人吓得不轻,忙遣人去太医署找医官来为睿国公诊治。
可医官到了睿国公府门口,却被围守的护军都尉拦下,说皇上有旨,任何人不得进府探望睿国公,任凭睿国公府的管家如何贿赂乞求也不肯通融。
国公夫人无奈,大半夜的又不能进宫请皇后下懿旨放行,只得让人抬了睿国公出来,到府门口的台阶处让医官看诊,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可半夜闹出这么大动静,左右邻居府苑的下人们都出来围观看笑话,连守卫的护军兵士们也忍不住侧目观瞧太医为睿国公解衣施针,睿国公府的体面算是丢尽了。
国公夫人也是京城名门望族世家的嫡女,自打出生以来一路顺风顺水,还没丢过这么大的人,气得一张脸红一阵白一阵。待将针灸完的睿国公抬回后院安置好后,觉也不睡了,立即叫人再押木嬷嬷出来,打算把这一身的火气先撒在她身上再说。
刘嬷嬷暗自庆幸,幸好她有先见之明,把木嬷嬷推出来受罪,不然这会儿夫人的怒火可全得烧在自己身上。
可当她领着两个粗壮婆子去歌姬院柴房押人的时候,木嬷嬷却已经气绝多时,甚至平躺在木床上的尸身都开始散发出一股腐烂的恶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