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无忧依偎在宸王怀中,回忆着梦中的情景,心中不由升起疑惑。
曾听宸王说过,当年他的母妃孝娴皇贵妃是因为跟皇帝争吵之后,一气之下投水自尽的。然而事实真是如此么?
传闻慕容倾凰不仅容颜绝美,而且是一位非常温善、静雅、稳重之人,不然也不会在死后得到“娴”字谥号。这样的人又怎会为一时之气抛下年幼的稚子自尽?
她想问宸王此事,又怕触动他的伤心之处,如今他正是与太子一党较量的关键时刻,不能让他为别的事烦心。
宸王看着怀中的小女人欲言又止的纠结表情,轻笑出声,拍了拍她的脸颊,道:“想问什么就问,不必为我忧心,我比你想象得坚强得多。”
唐无忧懊恼地皱眉,怎么她什么心思都逃不过他的法眼,他是会读心的法术吗?
遂比划着问宸王:
孝娴皇贵妃当年是因何离世的?
宸王看懂她的手语,黑眸中的温情退去,面色冷了冷,道:“当年事发时,我恰巧居住于慈宁宫中陪伴太后娘娘,只记得一早起来,有内侍告知我,母妃投水自尽了。”
那年三月,年幼的朱宸跟着内侍跑去御园湖边,只见湖岸上围着许多人,水里也有许多太监和禁军浮浮沉沉地在搜寻着什么。
又过了几日,宫中撤去所有带着色彩的东西,帷幔、挂帐全都换成了白色麻布,七彩的宫灯全换了惨白的,再不闻丝竹管弦舞乐,连御园中早开的各色鲜花都被皇帝下令全部挖了丢出宫去,只留下了冬暖宫中花已残败的梅树。
皇帝一直未曾下令停止在湖中搜寻慕容倾凰的遗体,似乎还不甘心接受最挚爱的女人已经死去的事实。数月后,终于有禁军在湖中发现一具已经腐烂得面目全非的女尸,只在衣服、首饰上能辨认出生前曾经是一位身份尊贵的女子。
皇帝也终于明白,那个仙子般美丽温柔的女人,那个他唯一放在心上、却没能护得住的女人,已经永远的离他而去,香消玉殒。
今后,她所有的音容笑貌将只存活于他的记忆之中,再无软语解愁,温玉慰心,只留他一人面对这满朝上下远远敬仰他、巴结他的男人们和女人们。
大玉朝廷辍朝七日,皇帝悲痛万分,要为孝娴皇贵妃举办隆重的葬礼。然而孝娴皇贵妃是自尽而亡,按律属于逆君犯上的大罪,不仅不配享有葬礼,连葬入皇陵也是妄想。
最终,在皇帝的坚持之下,孝娴皇贵妃的遗体得以葬在皇陵园寝最外围的一个角落里。而冬暖宫中的梅树,也在一夕之间被尽数移植到了皇后的春华宫中,只留给年幼的朱宸一座废弃空破的冷殿。
宸王倚靠在华贵的宝蓝色锦缎软垫中,轻轻抚着唐无忧的肩背,淡然地道:“本王从来不信母妃会自尽。但在皇宫之中,弱肉强食并不是什么新鲜事。母妃的娘家离大玉甚远,在她生前不能为她撑腰做主,在她死后不能为她申冤报仇。唯有我这一条血脉留在大玉,必会为她洗净清誉上的污浊,为她在仇人那里讨回公道。”
唐无忧仰头看向他英睿的面容,面上的表情虽然并无波澜,但那深潭般的犀利黑眸中翻卷的怒涛却足以吞噬一切魑魅魍魉。
***
熊城,镇北军大营。
舒蓄刚刚带领军队打完一场围剿蛮族的胜仗,交代完副将安顿善后事宜,领着几个贴身的亲兵,打算回城里的将军府修整几日。
刚出了镇北军大营的营寨大门,迎面见有三个官府侍卫打扮的男人骑着马立在路旁,似乎正在等人。
其中一人见舒蓄等人骑马从营门内出来,便策马上前,也不下马,只一拱手算是行礼,道:“舒将军,可否借一步说话。”
舒蓄见状心中不喜,他怎么说也是有勋爵在身的封疆大将,一般官员见到自己按律也该恭身拜见,这人看着就是个下人,怎的狂妄得连马都懒得下?!
遂道:“你是谁家奴仆,如此不懂规矩,见到本将军还不下马跪拜!?”
来人悠然一笑,自信得意的神情溢于言表,连声音中都透露出一份高傲自满:“在下从京城来,是为太子府舍人。”说罢,从怀中拿出了证明身份的铜制腰牌,展示给舒蓄看。
舒蓄心中一凛,既然是太子府的幕僚,来这里必定是代表太子殿下传话给自己听,倒是的确有资格狂妄三分。遂压了压心中的不悦,打马过去那人身边。
几个随行的亲兵听闻来人是太子府舍人,知道是要跟将军商量密事,并没有跟过来,都远远骑着马立着,随时注意这边的动静,如若来人要对将军不利,他们也能来得及阻止。
那太子府舍人见舒蓄策马走到他身边,遂压低了声音道:“太子殿下派在下来问问舒将军,可是对舒家的将来有所打算?”
舒蓄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道:“太子殿下这话是何意?我舒蓄是皇上封爵的武将,家父亦受皇上和朝廷的恩泽,舒家自然誓死效忠皇上。”
那人笑道:“这就好办了,既然如此,太子殿下是皇上钦定的储君,您也必定是效忠太子殿下的吧!”
舒蓄心中暗嘲,这蠢货太子前一阵儿还在皇上面前弹劾自己,这会儿便要自己效忠他?是不是福寿烟吸多了,脑子给熏怀了?
面上却义正言辞地道:“本将效忠皇上和朝廷,太子殿下若有教旨,只要不违背圣旨和例律,本将自然也是要尊的。”
那太子府舍人见舒蓄面上说得冠冕堂皇,实际却是婉转软绵地拒绝太子的过分要求,也不恼,笑道:“舒将军可曾听闻京城最近流行的一首童谣?”
舒蓄大嘴一撇,道:“本将身在边陲战场,哪有工夫关心京城小儿的童谣?请阁下快些告知本将太子殿下的传话,本将还有要事去办!”
那人却不回答舒蓄的话,只悠然地吟诵道:“娘娘宫里拜娘娘,娘娘宫外扯绣襟,可怜玉娃娇身苦,朝侍青宫夜侍君。”
那人说完,见舒蓄一脸的莫名其妙,心知他一介武夫不会多想童谣中隐藏的含义,遂道:“在下敢请将军指教,这后宫中的妃嫔小主若与太子殿下私通,按我大玉的例律,会得个什么样的惩罚呢?”
那自然是诛九族的灭门大罪。
舒蓄陡然瞪大眼睛,惊恐地看着那太子府舍人笑意满满的面容。难道,他的女儿舒琦琦在宫中竟与太子厮混在一起了?!还弄得京城人尽皆知?!
那太子府舍人见舒蓄明白了,笑道:“将军不必惊慌,只要太子殿下顺利继承大统,令嫒不仅无罪,还会母仪天下,到时候,你们舒家个个封王拜爵,这不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么?只是,眼下太子殿下有难,还得求舒将军相助了。”
舒蓄咬了咬牙,遂道:“太子殿下有何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