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时分，东面的天空刚刚泛白，诸位皇亲贵胄护送御驾的车队从皇城出发，伴随着各种仪仗鼓乐声，在老百姓们的围观赞叹声中，浩浩荡荡地从城东春熙门出了京城，往北方皇陵所在的燕山山脉行去。

宸王率领着天极营数千黑甲武卫一路随扈，同时还要配合礼部、禁军、护军进行各种护卫人手的调配安排，还要随时准备见驾接旨，不停地接见官员和下属，吩咐命令各项事务。

但他虽然繁忙，各项工作却都是安排得有条不紊，为他办事的官员们纷纷在心中暗赞他的处事能力，心中都觉得下一任太子必是宸王殿下。

一路平安顺遂，所遇到的最大问题无非是哪位大臣家的夫人小姐在马车上受不了颠簸烦闷，肆意离开车队去路边下车支起帐篷歇息，被护军统领规劝后也就收拾归队了。

酉时初，冗长繁杂的祭祀队伍按照计划抵达皇陵山下的皇庄行宫。

按照以往的规矩和惯例，皇帝和皇后应该入住专为他们安排的行宫寝苑。

可这一次，皇后虽然也获准前来参加祭祖，却是不跟皇帝同乘一辆马车的。取而代之的是虞嫔在御前伴驾，以及朱安、朱宝两兄弟承欢膝前。

皇帝甚至已经对礼部尚书明言，今年因为太子被废而缺少的仪式部分，由朱宝顶替废太子完成。

这条消息一出，在随扈的车队当中又引起一片轩然大波。

十四皇子朱宝代替太子完成祭祖中需要太子执行的仪式，这说明什么？！皇帝心中属意的下一任太子人选是十四殿下？！那宸王又如何自处？

宸王这两三年为皇上、为朝廷做的事、立的功劳，是朝中官员有目皆睹的。他会甘心将自己辛苦打拼下来的威望、势力拱手让给年幼的弟弟么？

一辆辆装饰华贵亮丽的马车中都隐藏着各自的窃窃私语，所有人都想在这次的祭祖仪式中参透皇帝的心思和未来朝廷权势的走向，以免自己站错队伍、遭受池鱼之殃。

宸王的情绪没有任何异样，面上也一如既往地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照常统筹协调皇帝和各位妃嫔居所的安全护卫工作。

天极营的诸位黑甲武卫们也是按照规矩律例在禁军守卫的行宫寝苑外围站岗把守，王公贵胄以及亲贵大臣们的安全护卫则是由数千随行护军和两万多皇陵护军负责。

折腾了快一个时辰，好不容易把各位皇亲贵臣们的居所都安顿好，祭祖仪式也即将开始了。

黄昏已过，黑夜未至。西边天际尚有一息晚霞在燃烧着最后的焱晖，东面的天宇已是繁星点点，在暗蓝的夜幕中静静注视着人间万物的千姿百态。

有人身着龙袍华服，怀抱爱子，被众人簇拥着在亮火明灯下朗声谈笑。

有人披着不起眼的素布斗篷，为了自己被废的儿子，在灯影人群外踽踽而行。

***

大玉皇家祭祖在戌时开始，因为传说中这是朱家先祖首次起兵建立大玉王朝的时辰。

大玉皇室虽然号称以仁孝治理天下，但内里却是从小教育子弟不可淡忘先祖打天下的艰苦凶险，所以在重大仪式的举办中处处缅怀和效法先祖当年的所作所为。

皇陵园寝之中，位于中央最大的一座坟墓是掏空了整座山峰后，又重新堆垒砌造而成的。朱家第一代皇帝和他最亲信的十二位功臣就埋葬在这座眠龙峰之中。几百年过去，如今这眠龙峰山坡上的林木已经生长得葱郁繁茂，完全看不出这山峰实际上是人工用巨石和土壤堆砌而成的。

祭祖的圣坛就在眠龙峰的山脚下，此刻已是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几百人的祭祀队伍按照身份品级，分群别类地站在祭祀广场上，但整座广场却是鸦雀无声，庄严而肃穆。

一系列的仪式完成后，皇帝向祖宗们汇报了今年朝廷上下的大小事情，并说明已经遵循天兆，废黜了失德太子。

接下来是子孙祈愿的仪式，个子小小的朱宝穿着一身隆重华丽的千层礼服，费力地迈着小短腿，由太监们引领着走上祭坛。

祭坛之上沉重严肃的气氛令年幼的朱宝有些害怕，祖先的石刻雕像看起来十分狰狞可怖，他忍不住回头想在黑压压的人群之中找到自己的母亲虞嫔和哥哥朱安，以寻求一丝安慰。

“宝儿，不要怕。”老皇帝忽而开口，声音威严而又亲切。

“父皇……”朱宝怯怯地唤了一声。

礼部尚书将祭祀用的玉璜由红木托盘上拿起，双手恭敬地呈交给朱宝。

朱宝结果沉重硕大的玉璜，因为力气小而险些举不住掉在地上。

老皇帝一脸慈爱，缓缓行至朱宝身后，伸出双手托住朱宝的一双小手，帮着他将玉璜高高举过头顶。

祭坛下的人群中发出一阵几不可闻的异动，人们都为老皇帝的举动惊讶不已。

皇上亲自伸双手助十四皇子托举象征大玉国体的玉璜，这是要亲手扶持十四皇子执掌天下的意思吗？！

宸王穿着暗紫色的朝服，静静地立于皇子队列之中，一只手搁在腰间的佩刀刀柄上，黑潭般的眸子平静无波，只是薄唇的一角泛起一丝几不可见的笑意。

朱宝的祭祀仪式在老皇帝手把手的扶助之下顺利完成。人群之中的虞嫔暗暗松了一口气，她不求儿子有多么风光尊贵，只求他平平安安别出错便好。

祭祀仪式结束后是照例举办的行宫夜宴，老皇帝领着一众妃嫔皇子和王公亲贵队伍迤逦前行，浩浩荡荡地蜿蜒进入行宫宴殿。

往日里，坐在皇帝身边的永远是打扮得美艳高贵的冯盈春，而今夜皇帝身边美人依旧，美人的姓氏却换成了一个虞字。

参加宴会的官员和他们的夫人都心中肯定，皇帝是要立十四殿下为太子了，不然怎么会如此抬举十四殿下的母亲？那只是个嫔啊！却比生育了大长公主的赵淑妃和二皇子的母亲梁贤妃坐得更加靠近皇上！

有官员偷偷四下张望，却未见皇后冯盈春的身影，遂跟身边人推测，也许连皇后都要换人了吧？！

众人正私下里议论纷纷，守殿门的太监高声唱道：“皇后娘娘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