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梼杌的一声长啸,沈言鹤和俞子烨稳稳地落在无涯一片山壁之前。
沈言鹤左手仍旧死死地揽着俞子烨,她有些不自在的想要挣脱。
“别动。”
一边说着,沈言鹤一边催动灵力,只见山壁上幻化出一座石门,石门缓缓打开,风起阵阵,卷起了枯草和落石,沈言鹤飞身带俞子烨躲了进去。
在石缝中前行着,俞子烨看着沈言鹤,觉得他找回记忆之后,人变得有些许的不同。眉头间常带些褶皱,宛如深泉的目光中,不再有那般多的禅意,而是带上了沉重的色彩。
俞子烨正想着,面前来到了一座石窟,内里别有一番天地。
扑面而来是带着融融暖意的空气,石窟之中是一片静海,绵延到看不见的远方。一条长长的栈桥连接着湖心的小岛。
湖水之中不知嬉游着何种生物,通体暖黄,数量不少,照亮了整片静海,似是熹微的晨光。俞子烨走过去轻抚湖水,全然不似看上去那般,冰冷刺骨。
“这是何地?“俞子烨惊奇地问道。
“热海石窟,以前常来这里修行。”
说起藏身,沈言鹤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方热海石窟,五洲上下只有自己知道它的存在,因为这座石窟,就是他自己所造,没想到八百年过去也还没有变。
“热海?可这水好凉啊……”俞子烨疑惑地看着静海。
“没了我的灵气养着,自然冷了。”沈言鹤答道。
也是,毕竟也有快千年了。随着沈言鹤的脚步走上栈桥,向湖心的岛屿而去。
白色香花天然形成的垂帘间,透出湖心亭中若隐若现的光亮。俞子烨向前走了几步拨开垂帘,竟飞出些星点亮光。
沈言鹤弹指间,星点亮光便纷纷飞入了湖心亭中的灯盏之内,瞬间照亮了整片空间。
亭中一侧是茶盏二三,卧榻一张,半隐在垂幔之内;亭中书案,古琴,香炉,笔墨一应俱全。一角还摆放着简单的灶器炊火。
俞子烨心中感叹,这热海石窟,这些零散的物件,就静静地在这里等了八百年。无人打扰,也无人知晓。
看俞子烨愣着不知在想些什么,沈言鹤纤长的指尖幻化出一股柔和的风,四散各处将亭中物件轻抚个遍,光洁如新。
他坐下煮茶:“这里暂时安全,不会被发现。”
俞子烨走到亭边看着这热海,心不在焉地闻闻香花,戏弄戏弄游鱼,心里总觉得缺了一块。找回记忆的沈言鹤,总让她感觉熟悉又陌生。
也许是陪他经历的太少,而他背负的又太多。
“先别玩了,喝点茶暖身。”
俞子烨抱着臂乖乖走回亭中坐下,愤愤地说着:“沈言鹤,别把我当个小孩!”
看着捧着茶杯吹着气的俞子烨,沈言鹤打趣道:“我这才记起来,自己都有两千八百岁了,你在我眼里,不是小孩是什么。”
俞子烨耸耸肩,不在乎的说着:“都说修炼是为了长生,可我们这些五洲的散仙,就像你和爹吧,修为再高,也不过万载寿命而已。要不是这水行之力,我才懒得修炼……”
沈言鹤眉间舒展,笑着问她:“不过万载?你还想要多长的寿命?”
俞子烨仔细想了想:“寿命的长短并不重要,要看同谁一起度过。”
沈言鹤托着腮,冷淡的脸上浮现出复杂的神情,嘴角带着一抹一抹耐人寻味的轻笑:
“若是同我呢?”
“同……同你就算了,无趣得紧。我还是和我爹云游五洲吧。”俞子烨说着撇过头去,耳根泛红。
沈言鹤还是第一次见到俞子烨娇嗔的模样,也就没再逗她。
呵,五千载的阳寿换了你这条命,现在将余下的日子双手奉上,居然还被嫌弃……
罢了。
俞子烨看到沈言鹤这幅样子,好像还是那个熟悉的沈言鹤,心里居然舒服多了。
沈言鹤看她若有所思的样子,也为她宽心:“不必担心你爹,师叔他熟知桐定阁,又有二位长尊护着,定会安好的。”
俞子烨点点头,喝了口热茶,想起什么似的好奇地问他:
“哎,总觉得这石窟缺点什么……能不能变出个和外头一样的夜空?”
沈言鹤添了些茶,饮了一口,动作之间,热海石窟内浮现一片夜色,月轮当头,洒下皎洁的光,与石窟内景色交相辉映。
俞子烨兴奋地跑到亭边,看着如真如幻的夜色,惊喜道:“我还要些星星!”
沈言鹤摇摇头叹了口气,也是拿她没办法,挥袖间繁星满天:“要求真多。”
俞子烨惬意地闭上眼睛,呼吸着静谧的空气,带着丝丝茶香,和白色香花的素雅味道交织着,抚平了内心的不安和恐惧。
看着月轮之下,一身白纱衣裙的俞子烨,沈言鹤也觉得内心的某处被悄悄填满。
在书案上百无聊赖的翻着典籍,俞子烨心里猜测,大概要等孟长海出关后,才是进入桐定阁的好时机。
抬眼看着一旁的沈言鹤,他正焚好香准备抚琴。虽穿着那身银灰色的利落窄袍,还是个习武之人的样子,可那双练武的手,正轻柔灵巧地抚着琴。
听着曲子喝着茶,俞子烨正有些困意,却一瞬之间喉头一甜,一口黑血吐于面前的书案之上!
“咳!”
嘣!一声脆响,琴弦应声而断,沈言鹤飞身来到俞子烨的身边,封锁住她的心脉。
蚀骨之痛钻入四肢百骸,更有攻破心脉之势,俞子烨眼前发黑,慌忙按着书案想要站起身,却脚下一软,瘫倒在地上。
“俞子烨!”沈言鹤匆忙扶住她,将她的头放在臂弯,探上她的额头。
只片刻,他便收手眯起了眼,这分明就是极南之地的千目蛊毒!
百密一疏,恐怕是那晚在画舫上,谭月神不知鬼不觉地下了蛊。
他忙向俞子烨元神内注入灵力,然而灵力竟被千目尽数汲取,反而在她心脉间涌动得更为猛烈。
啧!沈言鹤意识到,这些蛊虫是地鬼之力喂养的,除极南宫之外,别处再无解法。
抬头看向天空,一轮满月赫然挂在头顶,今日是满月之日。而千目蛊毒的噬心之痛,正是每逢月圆发作。
“好冷……”俞子烨虽周身火似得燃烧着,小脸却冻得发白,挂着冷汗。
沈言鹤疾步将她放置于卧榻上,捂紧被子,挥袖间湖心亭内燃起燎炉无数,整片静海也化作热泉般冒着热气。
可握着的她的手,却还是寒冰似的,微微发抖。将裹着被子的她轻轻抱个满怀,沈言鹤痛苦地闭上眼睛。
满月之夜,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