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连双双将俞老三匆匆带至桐定阁,炎吾殿弟子传信说沈渔已回到墨庭闭关,她便将俞老三先假意关押在炎吾殿中,留书沈渔一封,等待他出关。
之后她便整夜守在无涯殿前,等待着那个熟悉的身影,等到破晓将近,终于看到孟长海的身影出现在无涯殿前。
一路走来,一路是血迹斑斑。
孟长海周身的伤势,比她乘群青鸟离开之时更为严重,元神受损程度也令人揪心。
“你一夜都在等我?”
孟长海看到无涯殿前连双双的身影,不无惊讶地问道。
母亲在世时,是父亲守候着母亲;母亲过世了,便是自己守候着父亲……
千百年来,是第一次有人守候着自己。
“别废话了,你伤势如何?”连双双扶着他进殿,急切地问着,手探上他的额头。
孟长海来不及躲闪,元神猝不及防地被她探个正着,连双双神色一惊。
“元神怎会有如此大的损耗?还纠缠着地鬼之力……”
孟长海笑着捉住她的手,说道:“不用担心,我习惯了。这些年来在命盘里受的伤,比这可重多了。”
连双双忙挣脱他的手,认真道:“你这伤势,没个十天半月的压根修养不好,速速闭关吧。”
笑着摇摇头,孟长海低垂眼眸看着她:“没时间了,三日。”
“三日?!孟长尊说笑了,纵使你修为再高,也来不及修养个七成。”连双双惊道。
孟长海看她如此担心,心里一暖,便又想捉弄她:
“无妨,留个三四成,届时你来替我疗伤可好?”
连双双脸上一红,若不是看在孟长海虚弱的份上,早就撒手让他躺在地上了。
“都安顿好了吧。”孟长海低声在连双双耳边问道。
她点点头,面前来到了孟长海的寝殿。
“好了,快回去休息吧。你也累了。”孟长海挥挥手,打算进屋。
连双双欲言又止,终是说出一句:“你多小心,我明日再来。”
孟长海嘴角弯起好看的弧度:“你就如此舍不得我?这让无涯和炎吾两殿的弟子可如何清修。”
连双双气结:“少废话!”
孟长海宠溺地看看她,转身进殿,留下一句话回荡在殿前:“乖乖等我。”
连双双沉默地看着紧闭上的殿门。
她这一生,身边从来没有这样一个男子,能让她如此心神不宁。
那日中明一战归来后,身受重伤的也不止是孟长海,沈渔也是元气大伤。
谭月悄然来到沈渔门前,沉声提醒道:
“阁主,俞子烨进入桐定阁结界了,此时正向通天桥而去。”
自从沈渔修炼地鬼之术,每每动用灵力,元神便会遭到反噬,而这一次又强行吸收了明帝的九成力量,更是险些丧命。
沈渔前几日闭关之时,曾多次危在旦夕,若没有谭月在旁护法疗伤,估计这条命都得被地鬼拿了去。
“知道了,下去吧。”沈渔心里自有打算。
他想着,如今这个紧要关头,俞子烨倒是带着水行之力送上门来了,也不枉费连双双中途离开中明追捕唐引。
如今这个‘杀父仇人’关在桐定阁天牢里,倒是让他舒心不少。这几日他也仔细想了想这阁中的情势。
明帝魂飞魄散,上官飞尧上位长尊,滞留在中明处理后事;那个疯魔的妹妹上官温琢,也让尹夕川分不开心神……
至于无涯和炎吾两位长尊,没事的时候留在阁中谈恋爱,有事倒也真为自己拼上性命。要说这二人知情,也的确太过勉强。
沈渔揉了揉额头,尚不可掉以轻心,尤其是这个敢于只身前来的俞子烨,就让他去通天桥会一会她。
这会儿俞子烨走了有半个时辰,终于来到了通往桐定阁的通天桥。
这条栈桥似从天而降,是青峻与桐定阁之间的唯一连结。栈桥下约有百丈深,虽云雾缭绕,但瀑布的轰鸣声落入百丈深渊,不见回响。
俞子烨观察了下桥的构造和质地,心里还真有些害怕。此桥质地柔韧,若是通过方法不得当,许是会翻转的。
她心里想着,不管了,沈渔定已经知晓她到了这里,还能让到手的力量又飞了不成?
初踏上栈桥,听着两旁的铁索声延绵至云雾深处,合着瀑布的轰鸣,山风的呼啸,俞子烨心里还真生出三分惧意。
然而她说的的确不错,此时沈渔早就在山门处暗暗观察着她了。
崇山峻岭深处,通天栈桥如飞来之物,隐没在云雾中时隐时现。桥正中一名女子徐徐前行,步履坚实,衣袂飞扬,似生于云雾,又融于云雾。
眼看着俞子烨行进过半,沈渔暗自笑了笑,难不成这小丫头真以为自己可以通过栈桥,堂堂正正的带着水行之力进入山门吧。
此时俞子烨感受着栈桥摇摆的频率,默念着沈言鹤和老爹教习的心法,每一步都在恰当的时机落下。
就在速度渐渐加快,渐入佳境之时,倏地一柄长剑带着一股强劲的剑气,从她头顶飞速掠过!
俞子烨一时间毫无防备,别过头去努力保持着平衡,然而躲得过剑身,却躲不过剑气,栈桥剧烈地晃动着,子烨脚下一滑,直直向谷底跌落而去!
此时,一股力道飞身而至,她感觉到有人拉住了自己的手臂,轻轻带入怀中,一阵睡意袭来,无法抗拒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那一瞬间,俞子烨似乎瞥见了来人的脸。
沈言鹤,是你吗……
傍晚,无涯殿的弟子端着茶盏和吃食,又一次来到连双双面前:
“连长尊,你喝些水,吃些东西吧,你在这守了一日了,实在是耗力耗神啊。”
“放着吧。”
她此时心里正急着,孟长海和他说的是三天,按理说今日应该出关了,可这都傍晚了,怎的还没动静?
阁中也一直没有俞子烨的消息,莫不是沈言鹤还未收到书信吧……
望着那扇紧闭的殿门,连双双又想起了那日的中明一战,孟长海为她接下的那一招。
对战明帝之时,自己那七成功力的一招,本打算自损而保他,却立刻就被看了出来,硬生生将她护了下来。
这么多年来,自己作为炎吾连家的独女,从来都是冲锋陷阵,从来没得机会,可以躲在谁身后。
一洲之主,护的是五洲天下,又有什么权利退缩。
连双双气呼呼地咬了一口糕点,心里想着,等孟长海出来,一定要骂他一顿。
她可不似那些柔弱女子,需要谁来保护!
应着晚霞的最后一丝余晖,孟长海的殿门静静地打开了,他穿着一袭白衣,面色如纸,发白的嘴唇也有些干涩。
“双双?”孟长海看到连双双,颇为惊讶。
她竟真的,日日在这里等他?
连双双怔怔地放下糕点,她从未见过孟长海如这般虚弱。忘了骂他,也忘了言语,跑上前去踮着脚,想探他的元神。
伸出的手被孟长海一把捉住,轻轻掸着,轻笑着说道:“一手的糕点渣,还想往我身上抹?”
连双双把手抽回来,脸上一红:“你的伤如何了?”
“无妨……”
孟长海正说着,听到不远处的几个无涯弟子正站在一处说着什么,便同连双双走近问道:“何事如此吵嚷?”
“长尊!”几位弟子纷纷行礼。
“报告二位长尊,今日阁内都在传,阁主在山门前捡到个女子,带回墨庭了!”
孟长海和连双双心里一惊,是俞子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