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天地间的时间似乎都停了下来。
月光从未如此冷酷地落在大地上,让一切昭然若揭。
沈言鹤眼色如霜。
他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听到沉重的脚步声。
可他听不到友人的悲呼,听不到呼啸的山风。
脑中此刻都是俞子烨清亮的声音
“你,你去客栈旁那个酒楼,给我买个金沙糯米团”
“寿命的长短并不重要,要看同谁一起度过”
他步履沉重地向石门走去,不敢太快看到事实,也不敢错过她最后的一瞬。
沈言鹤手心里,心尖上那个小小的人儿啊
如今却成了比一捧沙还轻飘飘的存在。
“那群青之谷到底是何样子?你受了不少苦吧”
“沈言鹤,如今你也这般唠叨了”
二人历尽千帆,在命数的指引下走到了一起,却最终为命数所分开。
似乎过了千百年,沈言鹤终于站在石门前。
俞子烨却连一丝气息都未曾再留下了。
“你喜欢我吗”
“有些话,不如都忘了罢”
“再见了,自此便恩断义绝吧”
直到这一刻,沈言鹤才发觉,自己从未想过有一天会真的失去她。
而这一天,却来得如此快,令他措手不及。
胸腔里有千千万万句想要呐喊出来的话语,却只能揉碎了放在心里。
沈言鹤缓缓步入石门,来到石台之前。
一团暖黄色的光芒中,留下了俞子烨一颗小小的元神。
那他曾历经千难万险为她取来的九曲珠,在最后一刻保住了她的元神。
“咳哈哈哈哈”
沈渔捂着伤口,断断续续的笑声传进了沈言鹤的耳中。
孟长海将长剑又逼近沈渔颈间三分。
“沈渔!她不该现在就!”
连双双声音嘶哑,眼中满是血丝,眼前被泪模糊。
“不该?咳咳”沈渔气若游丝地讲着,好像这才松了口气:
“我说三日,就是三日吗?”
“我不过将她那禁制和我的元神相连”
“我命多久,她命就有多久!”
沈渔闭上眼,伤口之处隐隐浮现出一颗破损的邪灵,正不安分地震动着:
“可惜,可惜啊”
他叱咤一时,却免不了变作一把尘土,随风而去。
此时温琢神色一变:“小心!”
她聚起邪力,一道红光似绸般尽速包裹住沈渔那颗残破的邪灵。
可似乎还是迟了一步,狂风似巨兽鼻息般,将血气和尘埃卷离地面。
头顶聚集起的层层黑云正呼啸作响,隐隐有雷声电闪。
此时几人方才听到,大地龟裂,山河悲鸣。
飞鸟从远方传来凌厉锵鸣,似银针刺入耳内。
巨兽仰天长啸,似是山河尽断的悲鸣。
“不好,沈渔元神中的邪灵四散了,生灵有异!”
尹夕川站稳脚跟,聚起邪力助温琢控制着沈渔元神中还未四散的邪灵。
“糟了!”
孟长海远远地看到一众生灵正踏着黑压压的云雾而来。
来处无他,正是群青之谷的上古凶兽。
它们被这四散无主的邪力所控,如今正向着后山石台奔涌而来。
整座山都似乎震上一震,孟长海催动灵力形成几丈宽的屏障暂时应付着:
“双双,同沈言鹤去墟源躲一躲!”
连双双充耳不闻,对着沈言鹤低声吼道:
“带着子烨的元神,速去墟源!”
沈言鹤缓缓从地面上站起来,将俞子烨的元神渡入体内,同自己的元神安稳置于一处。
他疾步踏出石门,腾空而起,同孟长海和温琢淡淡点头,便头也不回地前往墟源。
将身后就交给他们了。
待五洲平定,他一定会寻得办法,让俞子烨回来。
元神不灭,所有的一切就都还能重来!
沈言鹤来到墟源,却看到俞老三正站在入口等他:
“言鹤,快去,我在这护法。”
沈言鹤脚步一顿,轻抿着嘴唇,却还是决然说道:
“师叔,子烨她”
俞老三蹙眉闭上眼,摆摆手,慢慢收回成拳:
“不必说,我都知道了。”
他焦急等在墟源之时,就感到了山巅处灵力的异常。
看着沈言鹤匆匆赶来的面色,他能猜到,女儿大限已到。
沈言鹤定定地看着俞老三,他眼中有些未干的水汽,此时又涌了上来。
“生灵异动,我在此护法,你速速进去。”
俞老三聚起灵力,展开一道结界护住墟源的入口:
“时间不多,快。”
“好。”
沈言鹤纵身跳入了墟源。
他知道,生灵异动,只得靠稳定命盘来解,别无他法。
子烨,五洲的平定,你要同我一起见证。
后山长明灯石台之上,凶兽已在咫尺之距。
连双双已长剑出鞘,站在孟长海身边。
“双双,快走吧,我尚能顶替一阵,要确保墟源”
孟长海焦急说着,却被连双双淡然打断了:
“俞叔在墟源接应。还有”
她转头对孟长海嫣然一笑:
“别总想着推开我,我这把剑可不是吃素的。”
孟长海叹了口气,紧盯着已逼近结界的完全凶兽,皱了皱眉。
他伸手解开一道法阵,桐定阁登时宵禁解除。
丧钟九鸣,惊醒了百千心慌不已的弟子。
“阁主过世了!”
“列阵,对敌!”
桐定阁的弟子早已被后山的灵力波动扰得心慌,早已蠢蠢欲动。
如今宵禁解除,凶兽直逼城下,一时间匝地烟尘,虫沙猿鹤。
温琢和尹夕川对坐于残破的邪灵两侧,聚起邪力,将余下的邪灵融入二人心脉间流转着。
一颗邪灵尚且难以操控,而百千邪灵却更是令尹夕川心神俱疲。
再加上他元神还未入魔,此时心脉间承载灵力和邪力两股力量,更是不堪重负。
“咳”尹夕川嘴角的血涓涓流入衣襟。
“夕川,不要勉强!”
尹夕川看着温琢担忧的眼神,笑了笑,突然没头没尾地问道:
“温琢,若三界打通,你想去哪”
女子笑了笑,眼中是尹夕川熟悉的那一丝狡黠:
“自然是去魔界,做大王!”
尹夕川轻轻笑了笑,调整了下吐息:
“都说伴君如伴虎大王,手下留情”
温琢目色澄明地望着尹夕川,浅浅一笑。
只要他二人一同,便不怕没有容身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