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敌当前,斯皮特居然没跑。
这本书若是拍扁了,夹在它的同类——字典里,补充解释肯定无外乎贪生怕死之类的负面形容词,可就算牛皮书怕得恨不得冲回藏书室继续耳目闭塞,它也依旧坚实地飘在尤非利尔身边。
埃芙格兰对它知根知底,不禁有些刮目相看:“没想到你还挺义气?”
“你自说自话把我带出来了还想不对我负责?”斯皮特尖叫到破了音,“我就赖上你了你别想赶我走!”
女孩年纪不大,还没到少女怀春的时候,但没事儿也会空想自己以后的白马王子是个什么样子,高矮胖瘦,清秀硬派,肯定和一本书搭不上边。
可惜幻想还没破灭,就被斯皮特强行定了终生,埃芙格兰气不打一处来,差点把它按进敌阵范围,无差别攻击。
艾帕忒恰逢时机,携着一身肥肉杀过来,暂时中止了内乱,手臂乱挥,漫天黏液泼洒,丹妮拉下意识想要躲开,突然发现身后就是尤非利尔,不得已强行接招,烈焰缠上向她打来的手臂,在医师的控制下甩向身侧
肉球看上去黏糊虚软,倒还弹性十足,埃芙格兰凝出冰锥,刺进它的躯体,不多时便被黏液溶解,创口愈合速度极快,布满血丝的眼睛似乎在嘲笑女孩的无用功。
“丹妮拉,你能不能把她烧了!”埃芙格兰短胳膊短腿,为了躲避攻击,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可以,然后整座山也烧了,”医师无奈,“想要对它产生有效伤害就势必不能使用威力太小的魔法,但我们也不是为了搞破坏而来,何况可能会误伤疫队的人。”
喀什村数百人口,大多已经被艾帕忒种植了暮门生物,不兼容的人结局如何,也并不是很难猜测。
虽说这里是帝国边境,兔死狐悲的感情依旧油然而生。
丹妮拉的顾虑,同样也是埃芙格兰的顾虑。
她大可在此处施展阵法,藏书室里的一年内,女孩解析出来的知识以海量形容。
但想要在不惊动尤非利尔,不误伤丹妮拉和疫队,以及避免喀什村山崩造成二次损伤的前提下,能对肉球产生伤害的阵法,她是真的想不出来。
太弱的攻击会被吸收,这是一个无解题。
肉山的阴影下,敌人的实力还在其次,可那拥有人类特征的外貌,才是带来压力的主要原因。
为何人们或多或少都会有些恐怖谷效应?不就是因为人偶同人类太过相似,连外貌都相差无一吗?
可惜对方没什么体恤对手的圣母精神,见一时无法攻下丹妮拉,肉球对准了身体素质更加薄弱的埃芙格兰。
女孩无力躲闪,只能结阵,泥沙重组成巨人,硬接肉球的千百条臂膀,它们柔若无骨,却拥有比钢铁更坚硬的质地,群拥而上,不多时便将泥巨人消化得干净。
丹妮拉单手撑地,几个空翻,接近埃芙格兰,把女孩拉出肉球的攻击范围。
斯皮特好一段时间没有说话,书页的边角翻卷,宝石明明暗暗,他的外表正在崭新与老旧间交替,牛皮书内心挣扎,它没办法使用魔法,之前的损耗实在是太大,但它还能动用自己的能力。
全知。
可是,可是——
如果神明依旧想要杀了它怎么办?
如果神明只是等待着一个时机,在它发动能力的那一刻,彻底将自己抹除怎么办?
丹妮拉与埃芙格兰仓皇失措,肉球来势汹汹,更多的肢体增生,血盆大口张开,强劲的吸力刮起飓风,令人站不住脚。
不管了!
牛皮书闭紧书页,封皮的宝石接连开启,每一颗都映照着星象的图案,翻开第一面,空白,第二面,空白,第三面,平地惊雷,吓得斯皮特抖了三抖。
它没停下,继续小心翼翼地翻着书页,纸张仿佛无穷无尽,浓云滚滚,晴日骤失,伴随着斯皮特的动作愈发昏暗。
不知过了多久,埃芙格兰和丹妮拉已经扛了几轮,纸页上终于不再是空白。
斯皮特立马关书,不敢接着看下去,生怕等会就有落雷劈上脑袋,将得到的几个字吼出嗓门:“继续攻击!”
“啥?”丹妮拉拖着个半大的孩子,莫说她作为法师压根没怎么锻炼,就是个男人也该累了,听到斯皮特的话,愣是没反应过来。
“我叫你接着打!”
“打了没用!”医师挤出一丝力气回斯皮特。
“你打就对了!”斯皮特对吼。
埃芙格兰默不作声,钻出丹妮拉臂膀,一路飞奔,踩出大大小小的阵眼,疾风,火球,冰刺,落雷,肉球的身躯在攻击下愈发膨胀,已有一栋小楼的高度,攻击更是肆无忌惮。
丹妮拉要被他们两个人气死,见肉球对着尤非利尔横冲直撞,腿都有些发软。
要是堂堂勇者,死于一个球的野蛮冲撞,只怕尤非利尔也要成为后世的笑料了。
她不像埃芙格兰,拥有夸张的魔力源,与村民奋战,加之魔法的长时间使用,丹妮拉明显感到自己已经濒临极限。
过分透支魔力,会危及使用者的生命。
她硬着头皮站在尤非利尔身前,心里痛骂老天,为何拍了这么久马屁也不睁眼,埃芙格兰的藤蔓纵起,螳臂当车似的阻拦着肉球的前进。
要撞上了。
丹妮拉只剩下这一个想法。
她紧紧闭上眼睛。
没有痛感。
她慢慢睁开眼睛缝。
膨胀到极限的肉球,倏地停止了行动。
仿佛一帧动画,按下暂停键,画面定格,艾帕忒活像被无形的锁链束缚,紧接着疯狂颤抖起来。
大股大股腥臭的黑水从八只眼睛中溢出,肉块下,狰狞的经脉凸起,几乎要爆裂开。
艾帕忒在地面上翻滚,她的体内勾勒出长虫的形状,似有巨蟒正在从内部啃咬血肉,两者相争,不知谁输谁赢。
丹妮拉目光呆滞,埃芙格兰踉跄跑来,扑在她身上,唤醒女人的神智。
“那是什么?”她问斯皮特。
“我不知道,”牛皮书还处于雷鸣的惊吓中,“我没敢看下去,只看到让你们接着打。”
看透一切事物的能力虽好用,但总得提防着脑袋上的飞来横祸,属实不易。
“是希蒙莱的蛊虫,和宿主同生,现在吸够了养分,想要反客为主。”丹妮拉缓了口气,竟有些开心。
她的妹妹没有与恶人为伍,算是好事,关心则乱,即便是丹妮拉也免不了俗。
同为寄生的物种,蛊虫和暮门生物,两者不可相提并论,高维生物虎落平阳,但还没没落到被犬欺的地步。
但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埃芙格兰她们从来抱的都不是亲自干掉艾帕忒的念头。
两人各自对手臂外肢发动攻击,三方合力,暂时占据了上风。
只要能拖延时间就够了。
争斗渐息,蛊虫动弹的幅度渐渐平缓,肉球的身躯已经肉眼可见缩水了一大圈,失去牵制,很快它就能恢复过来。
“这种时候该出场了吧!”埃芙格兰喘气,“尤!非!利!尔!”
终于,断线良久的勇者,上了线。
“各位,请让一让。”
青年清清嗓子。
他身上的光晕聚合到圣剑剑身,仿佛手握一根极长的灯管,尤非利尔的表情非常兴奋,好像拿到了新玩具的孩子,觉得自己已经天下无敌,随时能够大杀四方。
“我得给这招想个酷炫的名字,决定了!”
他一定要在攻击时喊出招式名的浪漫主义,埃芙格兰实在是不懂,但鉴于这是尤非利尔念了大半天经才换来的,有点仪式感情有可原。
“你等等!”丹妮拉手忙脚乱,她左手抓住斯皮特,右手捞起埃芙格兰,见青年打算什么都不做直接开打,慌得要命,但是尤非利尔压根没听她的。
“圣皇。”他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丹妮拉已经很有先见之明地冲到他身后。
“灭天。”埃芙格兰开启传送阵,两人一书落荒而逃。
“铧空斩!”
一剑东来,万古苍穹陡然切做两半。
千米之外,仿若太阳新生,整个帝国的人们齐齐看向天际线,注视着东侧的骤然亮起的光景,议论着为何白日里也能看见流星坠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