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早点休息吧，时候不早了。”帮阿璃多加了两只蜡烛，秋云看了一眼外面的天，差不多已经戌时三刻了。依着阿璃的吩咐，她明天寅时过半又要叫她起来了。

“没关系，你去睡吧，我在琢磨一会就睡了。”阿璃抬起头，伸了个懒腰，又打了个哈欠。虽说在学校的时候也有过教外国留学生的经历，毕竟教的是她擅长的中文，倒也没觉得有多难。现在要把现代商业的东西带到这个时代，还要教给别人，这就不是阿璃所擅长的领域了。她也只能想到多少教多少了。可是这教案的编写就成了她最大的难题，自己都还是只知道皮毛，更不知道该怎么教别人了。

“姑娘，我就在隔壁，有事你叫我，我就过来。”自从单独服侍阿璃之后，秋云对这个主子的性子也知道了不少。阿璃是个不麻烦的人，能自己做的也很少让她做，更多的时候是问她的一些意见，打听一些事情或者是让自己帮她找人传话之类的。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安心睡吧，大半夜的能有什么事。”阿璃轻笑，她自然是知道风落晴他们在暗处安排了人，加上自己着住所周围又都是他们的亲信，应该也出不了什么事情。“快去睡吧。”

“好的，姑娘记得早点休息。”秋云也是有些瞌睡了，向着阿璃欠身行礼后，轻手轻脚的帮她带上了门，便回去了自己的房间。

“规章制度要怎么编呢？”阿璃嘟着嘴自言自语着。“考勤、晋升、考核制度，这要怎么编啊，我又不是搞人事的……”她觉得自己的脸现在一定是一副苦瓜相。

“想什么这么烦恼？”很好听的声音，阿璃觉得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却又不知道究竟在哪里听过。

“我在想怎么把现代商业的制度写出来，教给这里的人。”这个声音似乎有一种魔力，让阿璃不自觉的去回答他的问题。“你是谁？”

“是不是觉得不认识我，但是又觉得很熟悉？”声音似乎感觉到了她的疑惑，声音里的笑意越发浓了。“我知道你名字里有个璃字，我的名字是任天寒。”

“任天寒？”阿璃嘟囔着重复着这个名字，她的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但是却是一种带着怀念、忧伤和一点淡淡的恨的东西。

“阿璃，我很想你。这千百年来，如果不是知道你终有一天会回来，我不知道还有什么能支持着我的神魂不灭。我等这一天太久了。”暗处走出来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男子，他轻轻的拿下来盖在头上的兜帽。一张绝世无双，比风落晴和夜岚还要精致百倍的脸出现在了阿璃的面前。“你还记得我吗？”

“是你！”阿璃惊声尖叫，可是她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是我，看来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只是在记忆深处还有这样的反应。”任天寒的笑容有些没落，“我记了你千百年，可是现在你却不记得我了。阿璃，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秋云。”阿璃心下有些害怕，她不知道这个人究竟是悄无声息的躲过所有人怎么进来的。现在的她除了求救，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我不会伤害你，我也没有办法伤害你。你看到的只是我的一道神魂，不信你来摸一摸。”任天寒温柔的看着躲在桌子后面拿着砚台的阿璃。

“秋云！无影！莫风！”阿璃还是有些怕的看着任天寒，她更愿意相信自己认识的人。

“我对这个房间设置了结界，外面是听不见的。”看到阿璃还是不肯过来，任天寒只能自己走到阿璃的面前，让她的手穿过了自己的身体。“你看，我是没有实体的，别怕。”

“真的摸不到？”阿璃又伸手在任天寒的身体里划拉了几下，还是什么都抓不到。她的表情立刻从害怕变成了兴奋。“这个有意思啊，你没有身体，那你是人还是鬼啊？”原本的恐惧，此刻全部被好奇和兴奋所取代。

“我不是人也不是你说的鬼，我是魔族人。”任天寒的幻影宠溺的摸了摸阿璃的头，“这个世界不是只有人族的。”

“什么人。”窗外女子的声音有着些许错愕。

“是你？”任天寒略略有些惊讶，竟然有人能感应出他的存在。“原来是羽族人，难怪。阿璃，我不想被人打扰，改日再来看你。”说话间他的身影像影子一样越来越淡，直至消失不见。

“姑娘，姑娘？该起来了？”秋云的声音吵醒了正在做梦吃大餐的阿璃。

“秋云？”阿璃揉着还有些睁不开的眼睛，“我怎么睡在床上？”有些不明白的四处看了看，阿璃感觉自己的脑子还是有些懵懵的。她明明记得自己是在和什么人说话的，可是后来自己是怎么到床上睡觉的，却没有一丁点的印象。

“姑娘，你怎么了？”阿璃的问话让秋云一时间也有些不知所措，阿璃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的情况。“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请十五爷过来给你看一看？”

“不用了，估计是昨天睡得太晚了。”阿璃揉了揉太阳穴，觉得应该是自己做了一个很真实的梦吧。

“昨天他出现在了盛都？”安静的庵堂，圣洁肃穆。

“嗯，从他不愿被人发现来看，应该没有什么太大的恶意。而且如果我感应的没错，应该只是他的一道神魂，他的本体应该还是处在被封印的状态。”闭着眼，女子的表情依旧淡然。谁能想到这个看起来清丽无匹、衣着素雅的女子，曾经是皇宫里的云贵妃——风悠然。

摩挲着手中的《五族纪事》，风悠然回忆着昨天自晴雪阁回来后自己翻看的《五族纪事·魔尊本纪》、《五族纪事·神之本纪》。在天地初开的时候，创世神按照她的想象，幻化出了现在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五族——人族、羽族、妖族、鲛族和魔族。一开始，五族之间的相处还是很和平的，羽族的高洁、妖族的妖媚、鲛族的沉静、人族的平凡、魔族的神秘。这也许是创世神认为五族应该有的不同个性。也许是创世神的偏爱，她给予人族和魔族更像自己的性情，也是因为这种偏爱，埋下了祸根。

当时的魔族统领魔尊——任天寒，无论是能力还是其他方面，应该是最像创世神的。在五族与创世神的相处之中，他对创世神产生了爱恋。刚开始的时候，创世神对这种爱恋并没有觉得是不对的，并且很愉快的接纳了这段感情，也告诉了任天寒自己的本名——慕璃。

她是一个很善良的人，她愿意相信这个由她所创造的世界上的所有生灵，本性都和她一样的善良。作为这个世界的缔造者，她应该教给这个世界更多的东西，因此，除了和任天寒相处的时间之外，她把更多的精力投入了告诉五族的人应该怎样更好的生活。

也许是慕璃不经意中带给这个男性生灵的一些不好的品性，看到慕璃对五族的关注度远胜自己，任天寒的内心产生了极强的妒恨。他觉得慕璃只应该属于他一个人，而不是五族。

他知道慕璃有把一些重要的术法、事情记在本子上的习惯，因为两人接触的时间也多，她也曾教过他她所书写的文字。趁着慕璃和其他种族的统领者开会的时候，他悄悄潜入了她的房间，想要找到能将她长久的留在他一个人身边的办法。

“摄魂术，元灵锁闭术，补魂法……”任天寒快速翻找着慕璃书柜上的所藏，但是没有找到他所想要的。

“风长老，我想过了，人族在术法这方面其实是没有什么能力的，所以我打算给五族各自划出你们的生活领域，当然五族之间是可以自由往来的，只是具体的生活、居住不在一个完全相交的区域。我想这样应该可以避免像你所说的，五族之间的不必要的冲突。”慕璃的声音由远及近，任天寒警惕的停下来手上的动作。“我觉得五族之间不应该有哪一个种族可以凌驾于其他种族之上，所有的族类都应该有平等生存的权利。”

“如此便好，我和其他几位长老也曾商议过这个问题，毕竟各族的擅长的能力不同，如果相处过近，的确很容易出现某族或某些人依仗自身的能力欺压其他生灵的情况。”羽族长老风楚煜对慕璃的这个决定很认同。

“这个世界是我花了心思的，等明日还麻烦您请各族长老前来，我会告诉你们各族的领地与如何维持这些领地的不毁的方法。”慕璃很礼貌的微笑着，虽然这些人在资历上是不可能会超过她，但是在各自的种族里，他们都不是泛泛之辈，不然也不会在这创世之初的百年里就成为族内的统领者。

“那就不耽误您休息了，我一会会先去通知各族长老，一定不会误了明天的事。”风楚煜很恭敬的行礼退出了慕璃所居住的小院子。走之前，他下意识的看向了慕璃的房间，他知道有人在里面。片刻后他又只是淡淡的一笑，虽然慕璃是神，可她的很多行事，更像是由她所创造的凡人。

“出来吧。”一进门，慕璃叹了口气。“想找什么？”

“我只是想再找一些有趣的术法。”任天寒手上拿了一本《寄魂咒》。

“《寄魂咒》的前提基础是《摄魂术》，而且你想要找的应该是《闭返五蕴术》吧。”慕璃的表情很难过，“你是觉得我为五族投入太多，忽略了你，所以想封闭我的五蕴，修改我的记忆是吗。”

“阿璃你……”任天寒不可置信的看着慕璃，她将自己内心所想全部说了出来。

“你还想洗去我的记忆之后，告诉大家我是在修习时不慎走火入魔了，被你所救，只是失去了过往的记忆，这样的我没办法继续为五族做出一个神该有的贡献，然后你想把我带回魔族，唯你一人所有。”慕璃走到桌边，倒了杯水，“如果这个办法在我这里可以实现，你还打算这样对付五族的长老，这样五族就都成了你的傀儡，你就可以对这个世界为所欲为了。”

“为什么你会知道。”任天寒的心智与他的野心还是相匹配的，即便是被慕璃说穿了所有的谋划，他依然很冷静。

“我即然是神，总会有一些比你特殊的本事。不然为什么是我创造了你们，而不是你们创造了我。”慕璃只是把玩着手中的水杯，甚至没有抬头看任天寒。“也许是我错了，我总觉得既然是我创造了你们，而你是我按照心中所想创造的，你应该不会伤害我，让我失望伤心。可我忘记了，我只是创造了你，但并没有限制你们自由的发展，每一个人想要的是我无法控制的。”手中祭起一朵青色的火焰，慕璃知道，她与任天寒之间到此为止。

“你要杀我。”任天寒也不是任人宰割的主，只是他对慕璃的这种反应有些意外。他以为她会试图说服自己。

“你知道吗？我来自于一个看似是人人平等，但实际上平等只是一个假象的地方。所以我对这个世界最大的期待就是不同的种族在这里都可以是平等的，可是想要打破我这个期待的却是你。”慕璃深吸了一口气，她不明白为什么总是这个样子。在她本来的那个时空，她爱的人背离了她，在这个世界，她以为她可以给自己创造出一个即便不完美，至少不会伤害她的人。只是这么简单的一个愿望，却如此难以实现。“寒，为什么一定要唯我独尊才是好的？高处不胜寒，真的到了那种无人可及的境地，不会觉得悲凉吗。”

“阿璃，你是这个世界的神，可我想让你只是我一个人的神。”任天寒的初衷确实是想要阿璃只属于他一个人。可是只要五族还需要她，就算他洗去了她的记忆，其他人还是会想办法恢复她的记忆。

“我不想杀你。”慕璃闭着眼，似乎是在挣扎。当她再睁开眼时，她的眼中悲悯与坚决交织闪耀。“寒，我会属于你一个人的。”她手上结起了一个任天寒从未见过的手印，“以我之魂，封汝之神，以我之躯，封魔之族。我会用我的神魂封印你的神魂千万年，用我的躯体化为一地之封印，封印所有的魔族在这个魔域之中。我会和你一起消失在这个世界。”伴随着她的话，整个房间就像一个巨大的光茧一样，急剧收缩。

“不！”任天寒的双眼放射出精光，他不愿意就这样消失在这个世界，他还有很多的事情没有做。他用最快的速度结印，想要阻止慕璃。可是她毕竟是神，他拼尽了所有的力量，也只是将光茧打出了一道裂痕。

“裂了。”身影已经极其模糊的慕璃看了一眼这道裂缝，无奈的一笑，“千万年后再见吧，或者这也是我那个世界所谓的天意，千万年后我们还会面对如今的状况。希望到那时，你能放下现在的执念。”她从自己的身体里凝结出了九块碎片，将魔族的封印记录在了碎片之中。又分出了自己的一道神魂，守护着这九块碎片。她知道自己已经力竭，终有一天任天寒会解开这个由她自己所下的封印。也许她的转世有能力再次封印他，可是她还是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公主。”羽涵轻声打断了风悠然的沉思。“你还好吗？”

“无妨，只是这些年为了保护落晴，设下了结界消耗的灵力有些多。”风悠然的手在空中轻轻一摸，原本在面前的《五族纪事》就消失不见了。

“需要通知苏贵妃来给你看看吗？”羽涵看着风悠然一脸疲惫的样子，有些不忍。为了维护表面的平衡，她牺牲了自己的亲情、爱情，远离了自己的孩子、爱人，只为了守护这短暂的平安。

“不可。”悠然猛地抬起头，“就算魔嫣嫣不在了，她还有孩子，有其他潜伏在宫里、朝上的魔族人。不到万不得已，我不可以暴露自己。如今神的转世也已经出现了，未来注定是不会平静的，我更要尽力守护。”

“可是公主，这样不是苦了你自己吗？其实我们可以给族内说啊。”羽涵很想替悠然分担一些，可是以她的能力，除了照顾好她的起居，什么也做不了。

“族内还要努力破解典籍的秘密，要协同其他三族看顾好族人、其他的典籍碎片，尽力修复已知的封印裂缝，如何还有多余的精力来帮我呢。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守护和等待。”悠然走到窗前看着外面逐渐变亮的天，她做为守护羽族最重要的一块典籍的神女公主，身上的责任容不得她有分毫的错失与懈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