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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没有……”

“母亲。”陆桐月立刻上去扶住梅夫人,“母亲坐着吧,凡事有世子爷在。”

陆桐月把梅夫人安置在椅子上,又端起茶让她喝几口,接着给她顺背,轻声安慰起来——即使是个姨娘,但却是真正官家之女,有个将军爹爹,侧妃姊姊,所以也没人敢小看她,此时任由她安慰亲婆婆。

梅夫人本就胆小,这厅上都是嫡妻嫡子,加上汪氏多年积威,实在让她觉得害怕,此刻见到儿子来,心情已经定了些,喝了茶,又听得陆桐月小声说话,“虽然侯爷不在,但世子爷在,母亲放心”,“能说清是最好,若一时各执一词,母亲是公主的婆婆,大太太无论如何都是要给公主面子”,字句在情在理,不一会梅夫人脸上总算出现些血色。

夏东雷赞许的看了她一眼,拿起茶盏喝了一口。

夏东于一脸喷火,东侧为尊,那本来应该是他的位置,可自从侯府跟公主订亲,他被迫让出世子之位,就再也只能坐在西首,真是想想就恨。

夏东雷自然了解兄长之恨,不过他应该恨自己的娘,要不是汪氏存心耽误庶子,迟迟不给订亲,又怎会有如此结果。

放下茶盏,夏东雷朗声道:“在路上只听说是母亲害得饶姨娘没了孩子,但详细情形如何,还请太太明说。”

汪氏装出一脸心痛,“方嬷嬷,你说。”

“是。”汪氏身后的嬷嬷应了一声,“一个多时辰前,少奶奶派人来告知饶姨娘的孩子没了,太太很是心痛,原以为是饶姨娘自己身体不好,保不住孩子,去看饶姨娘时顺口责罚了几句,却没想到饶姨娘哭说,是吃了梅夫人送来的燕窝,这才肚子疼,刚好端木大夫还没走,太太便请端木大夫看看,大夫说,那燕窝被下了药,饶姨娘这才两个多月,自然是一喝就没了。”

饶姨娘很配合的在这时候哭出声,“梅夫人,我以为您怜惜我好不容易怀上孩子,却没想到您会在燕窝下药,梅夫人,我身分低微,又对您一直恭敬,您为何如此害我,为何如此害我?!”

语毕,嚎啕大哭。

“东雷。”汪氏不怀好意却又装出一脸可惜,“你母亲已经是平妻,何苦跟个晚辈的小妾过不去,饶姨娘入府五年多,好不容易有了身孕,居然下药给她,这事情却是要如何处理?”

梅夫人听得脸色苍白,只能小声说:“太太,燕窝是我给的,可、可我真没下药,我、我害饶姨娘做什么……”

康氏一声冷哼,“好一句害饶姨娘做什么,你不过就是看着朝阳院冷冷清清,对微光院看不顺眼罢了,梅夫人,我说嘛,做人要知足,想攀公主这门亲事,总是要付出代价,自己没孙子,又看不得太太有孙子,饶姨娘下次怀孕又不知道什么时候,你好狠的心。”

“是,求太太给我作主。”饶姨娘一下跪在地上,猛磕着头,哭声凄厉,“早上跟梅夫人在花园遇见,梅夫人见我身子瘦弱,道院子的小厨房还炖有雪燕窝,让人端过来给我补身子,等我回到微光院,果然福气提了食盒过来,以为梅夫人好心,加上最近的确有些嘴馋甜食,听说是难得的雪燕窝,便喝得干净,却没想到……没想到……呜,我不甘心,求太太给我作主。”

夏东雷听她们一番作戏,十分不耐,可此刻状况未明,也只能耐着性子看她们把戏演完,他才能知道该从哪里找出破绽。

“东雷,你可听到了,事情经过就是如此,根据我大黎国律法,正妻下药,降其为妾,妾室下药,打死不论。”汪氏装出一脸遗憾,“侯爷前往北疆,人不在,不过呢,大黎国的律法却是在的,我明日立即进宫见皇后,禀明此事,等侯爷回来,再开祠除平妻之名。”

就算无法把他拉下世子之位,把梅夫人拉下平妻之位也好,一个村野丫头居然跟自己平起平坐,真是污辱。

梅夫人?每次听到下人说起这三个字,她就浑身不舒服,要她说,应该叫做梅贱人才是,五两银子的丫头而已。

“太太。”夏东雷开口道:“从进来到现在,都是饶姨娘一人自说自话,我倒有些事情想问问。”

“那自然没问题,老实说吧,不怕你问,就怕你不问,就让你知道燕窝是谁的院子端出来的,免得到时候侯爷询问起,倒像是我处事不公。”

“那请人传端木大夫来吧。”

汪氏一怔,继而点头,“行,方嬷嬷,派人去追。”

不到一炷香时间,端木大夫很快提着药箱进来,额头还有些汗,可见是一路跑进来的。

夏东雷微一点头,“今日夏家之事,想必端木大夫很清楚,我就不跟您客气了。”

“世子爷好说。”今天侯府派人来请,富贵人家赏银通常不少,他也乐得出门,没想到入了府第,要诊的却是姨娘滑胎。

当了三十几年大夫,最爱诊的就是喜脉,只要有喜,赏银至少一两银子,要说讨厌的,自然就是诊治小产,妇女哭泣不说,有时牵扯到妻妾之争,每一句话都是麻烦。

这可不,他才刚刚离开呢,侯府的人马上追上来,说是世子爷要问话。

心中嘀咕,但端木大夫却不敢表现出不满,静等着问话。

“我想问问,饶姨娘说那雪燕窝掺药,端木大夫除了气味,可还有其它发现?能否看出是炖煮时加入,还是炖煮完加入?”

“世子爷,这是看不出来的,不过那药物有点焦味,很容易让人以为是水干久煮,若非学医之人是很难发现。”

“那也就是说,未必是炖煮时加的,也可能是饶姨娘自己加上去的?”

饶姨娘尖声道:“我给自己喝药做什么?”

夏东雷却是不理她再问:“端木大夫,可是如此?”

“是有这可能没错。”端木大夫汗都要流下来了,“这类药物通常制成粉,化在水中即能见效,所以跟着燕窝一起炖,或者炖后再加上去,这除了下药之人,没人会知道。”

“我就是要这句话,有劳了。”

端木大夫听到这话便知道意思,接下会发生什么事情,他也没兴趣听,知道自己可以走了,拱拱手,很快跟着领路下人离开大堂。

端木大夫下去之后,夏东雷转身对汪氏道:“太太也听见了,那药人人可加,所有碰过燕窝的人都可能加,怎么能由此认定是我母亲想陷害饶姨娘,也许是饶姨娘想陷害我母亲也未可知。”

汪氏嗤的一笑,“东雷,我知道你护母心切,可你倒想想,这理由说出去,谁会信呢,饶姨娘跟你母亲无冤无仇,何必下这样的重本害她?”

“自然是有人指使。”

“好个有人指使,你可有证据?若凭着一张嘴就能定案,那还要律法作什么,东雷,等到了皇后跟前,难道你什么都拿不出来,却是要一口咬定吗?连你母亲都说燕窝是她送的,可没人诬赖她。”

夏东雷皱眉——这事情的确不好办。

夏东于成亲七年多,只有一个儿子,两个女儿,汪氏不可能拿孙子来扳倒母亲,但若母亲下药,那是绝对不可能。

难不成是康氏?

对她来说,妾室的孩子跟她可没关系,没了只会开心,不会肉痛,可康氏虽然脾气不好,脑袋却更不好,想得出这套子吗?

自从他跟公主订亲以来,母亲先是被诬赖偷汪氏的家传琉璃火凤,被他查出是两个二等丫头跟守门嬷嬷内神通外鬼,这两人不是签死契的下人,只要存够赎身银便可出府,因此几两银子就被买通,守门的把琉璃火凤传入内院,那两个二等丫头再趁着打扫的时候把琉璃火凤藏在母亲的抽斗深处,而当汪氏发现东西不见,要求全府搜查时,东西就这样出现了。

自己的院子,自己的房间,自己的抽屉!

这件事情,他问遍了母亲院中所有人,这才发现那日申时母亲房中没有大丫头在,而洗衣房却又登记着申时来取衣服,意味着二等丫头擅自开门进入房间,那么巧,当晚汪氏就说家传宝物失窃,要搜。

两人见抵赖不过,这才承认。

这事情的的确确就是汪氏指使,但爹却没有责罚——夏东雷自然知道,因为大哥“荒淫无道,德行有亏”,爹觉得对不起他们母子。

没几个月,一日晚上,护院抓到一个男人,正想爬墙进祥和院。

大宅里,抓到爬金库的男人是小事,抓到要爬院子的男人可是大事,爬的还是世子亲生母亲的院子。

那男人口口声声说是母亲去昭然寺上香时认识的,后来常常由心腹嬷嬷带他来此私会,还拿出手帕、里衣、玉钗等物品,一口咬死两人有一腿,还说已经来往三年有余,今晚实在是相思难耐,这才冒险,求侯爷成全他们有情人云云。

当晚自然开堂大审,夏东雷让母亲跟福气换过衣服打扮再去大厅,那男人一见福气一身绸缎,满头珠翠,立刻扑上去大喊“梅儿,我好想你”,汪氏一脸吃屎的表情,他一辈子都忘不了。

想出这条计策的是汪氏身边的陪嫁丫头,男子则是汪氏奶娘从外头找来的闲人,都是因为“看不过去”,“自作主张”,“自家小姐一点也不知情”。

真相大白之后,爹十分震怒,栽赃偷物还能说是一时胡涂,但栽赃偷男人,那可是想要女人去死,汪氏苦苦求情,说会好好管教,这两人伺候自己十几年,没功劳也有苦劳云云,见丈夫不为所动,汪氏又哭说,那随便好了,反正儿子将来都没了,她要其它的干么。

侯爷一听,有些心软,可是夏东雷却是不想轻饶,一个男人有母亲的帕子跟里衣,若不是爹对娘有心,耐住脾气,只怕娘当场就被打死了。

如此毒计,陪嫁丫头跟奶娘敢一口承担,想必是以为汪氏必定能保住自己,可是他身为人子,而且已经是世子,若让人欺负自己的亲娘,以后日子也别过了,汪氏如此狠毒,他又何必留情。

于是在他的坚持下,陪嫁跟奶娘两家人,女子通通发卖到异族,成年男子则送去乡下种庄稼,十二岁以下的男孩子全数卖往岭南烟瘴之地,至于陪嫁跟奶娘则是预备直接打死,两家人一听差点晕倒,不断跪地苦求,陪嫁跟奶娘为保自己一家性命,当场把汪氏掀出来,又把侯爷气得七窍生烟。

汪氏自然不认,可一来没有证据,二来陪嫁跟奶娘之前一口咬定是自己自作主张,所以后来该死的死,该卖的卖,汪氏却是无法动她。

经过侯爷一番警告,加上身边一下少了两房可信之人,汪氏总算安静了些,可没想到也才两年,又来了。

不管是偷东西还是藏男人,都是有迹可循的,时间有顺序,东西也有来由,慢慢抽丝剥茧,总能找出破绽,可是喝药之事却是难倒他,端木大夫也说了,药是怎么掺的,什么时候掺的,没人知道。

他自然是相信自己的母亲,可是,饶姨娘五年才有子,只怕拿金山给她她都不愿意喝药,若说她是自己喝药,的确说不过去。

那福气是母亲心腹,当年被不孝子赶出家门,流落昭然寺乞讨,母亲好心便收她在旁边伺候,人虽然有点傻,但再忠心不过,燕窝既然是母亲命她端去给饶姨娘喝的,她就会看到饶姨娘喝下,这才会回来复命。

难不成是在母亲的小厨房就动了手脚?

也不可能啊,偷人事件后,爹爹把母亲院子的人都换成家生子,看了汪氏陪嫁跟奶娘一家的下场,谁还敢搞鬼?

正想不出头绪时,一个声音响起,“世子爷,我也问几句话行吗?”

是陆桐月的声音。

夏东雷想想也好,陆家也不简单,或许她能看出他看不透的,“问吧。”

陆桐月走到西侧,把还跪在地上的饶姨娘扶起来,安置在椅子上,“饶姨娘肚子疼了,见血,所以才请来端木大夫?”

饶姨娘见汪氏跟康氏都没阻止,于是开口回话,“……是。”

“当时福气还在吗?”

“在,她还在,把碗从食盒端出来,我当着她的面喝完的,然后就肚子疼,她可是梅夫人身边的人,福气,你说,是不是这样?”

站在梅夫人后头的福气默默点点头,似乎还很困惑,为什么一碗燕窝会惹出这么大的事情。

见福气承认,饶姨娘稍有底气,“我可没乱说。”

“喝了药,马上就疼,你当打胎药是仙丹吗,马上见效?”

夏东雷眼睛闪过一丝笑意,汪氏皱起眉,饶姨娘却是一呆。

厅上一时各种情绪。

“我这么跟你说吧,身为将军府千金,我懂的可不只是琴棋书画,毕竟琴棋书画只是消遣,无法帮我在后宅安身立命,说来都是嫡母有先见之明,早就请了有经验的嬷嬷跟产婆和家中姊妹说过各种后宅事情,譬如说,我就知道端木大夫说的那种滑胎药,无色,有淡淡焦味,这种药呢,比较不伤身,不伤身药效自然是缓的,姨娘若是下午喝燕窝时肚子疼,那药肯定在中午时就用了,姨娘见血,房中一片混乱,此时微光院有人趁机在燕窝碗中放上些药粉,就变得好像是梅夫人想害饶姨娘一样,你说是不是?”

饶姨娘一时傻眼,想起汪氏的交代,只能拚命咬住梅夫人,“微光院怎么可能有人要害我,你、你别胡说,明明就是梅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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