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皎月当空,明灯晃晃,湖中游船来来往往,依稀有着管竹笙歌顺着风飘至有心之人的耳畔。
两个挺拔而立的背影下,是良久的沉默。
此情此景,纵是李晗再顽劣喜闹,也是静下了心来。
辽阔的夜空,总会引人心神旷宁,含蓄地包容着所有或是可笑或是真诚的志向与期许。
半晌,毫无征兆地,李晗听到了身侧之人并未夹杂过多情绪的一声:“我要成亲了!”
霎时有如流星于夜空,打破了李晗关于未来的思索,将他的神志拉回。
李晗有些懵,你的婚约不是几个月前就定下了吗?
在欧阳越简单地解释后,李晗才知晓原来具体的婚期已然定在了八月十五。
他闻言立即表明了祝福之意后,亦是瞬间读懂了欧阳越的暗示。
李晗郑重地朝欧阳越作了个半揖,笑得真诚:“就是不知,小生可有幸做这个迎亲之人?”
南风习俗,大婚当日,新郎迎亲时只有一人随行陪伴左右,号为伴官,多以未婚之兄长血亲任之。若是近亲在大婚当日无法赶到场者,亦可寻挚友代之。
而身为伴官,上至大小礼节,下至迎宾待客之道都要专门学习,特别是欧阳越身为王爷,其伴官必免不了还得多学几套宫中礼制。
欧阳越却似未料到李晗会主动请缨,毕竟李晗生性喜乐,最是烦闷那些规矩的。
事实上,欧阳越在此前甚至尚未想过那日请谁做伴官。
而如今既然李晗提了出来,细细想来,欧阳越心道让他做自己的伴官倒是再合宜不过。总归,他和那三个哥哥平日里也不常来往,伴官必得是自己亲信之人才好......
再者,李晗与自己有竹马之谊,欧阳越便未多犹豫,爽快地顺水推舟应下了。
同时明了李晗为了自己的大婚不惜忍受“规矩烦扰”的心意,欧阳越索性也学着李晗的腔调陪着他胡闹了一番:“幸哉幸哉,小王与公子之意竟不谋而合,那便——劳烦李公子费心一遭了!”
于是,当晚在李晗被平日里最是板正的欧阳越突如其来的动作吓恍了神后不久,几人终于坐上了马车,归王府而去。
第二日,欧阳越便将请李晗作为其伴官之事上报给了南风皇。
南风皇对于欧阳越的行事向来不会多加干涉,也是知晓他几个儿子间气氛微妙,便欣然同意了。
然而,就在欧阳越代领了南风皇给李晗的任命旨意回到王府,把李晗唤来正厅交予他后没一会儿,王府又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六哥!母妃喊我来看看你!”
还未见着人影,李晗和欧阳越就同时听到了一个清亮活泼的嗓音。
欧阳越倒是依旧稳如泰山,只挑了挑眉,别有深意地看向了李晗,眼中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戏谑之色。
而李晗却是已无暇顾及欧阳越所为了,在听到那个突兀的声音的瞬间,他的瞳孔就下意识地瑟缩了一阵,本来在一双桃花眼的映衬下显得笑意盈盈的脸上亦是瞬间褪去了颜色。
李晗把手中的圣旨快速地收入了怀中,打算逃回自己的小院子。
可透过门缝已经依稀能瞧见那个淡黄色的身影了,想从门外回去估计是来不及了,只得往欧阳越的内室躲去。
李晗最后朝欧阳越投去了“拜托”的眼神,急急忙忙地道了句:“江湖救急,越,就靠你了!”,就在屏风后隐去了踪迹。
“六哥,我能进来吗?”
说话间,欧阳雪已到了门外,她上前轻轻敲了敲门。
“嘎吱。”
欧阳越回头看了眼已不见李晗人影的正厅,而后将木门打开,温声道:“雪儿你怎么来了?进吧。”
说着,欧阳越侧了侧身子将路让开。
“六哥你许久未到后宫了,雪儿想你想得紧,母妃也很是思念你。知晓六哥正忙于筹备婚事或许无暇顾及宫中,母妃亦不方便出宫,便让雪儿带些好东西来看看六哥,晚些时候再去百花宫向母妃转述你的情况!”
欧阳雪朝欧阳越灿烂一笑,跨进了屋里,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并眼神示意晚筝和寒音把花贵妃吩咐带来的东西全都放置在了桌案上,然后到院子里去等她。
欧阳越看着桌上摞成的小山一样的各式礼盒,尽管已有预料七妹这趟来是“别有用心”,但他还是不由温和了神色:“前些日子六哥确是忙了些,你和母妃也是有心了。你回去替我谢谢母妃,告诉她这几日我会抽空去宫里看看她的。”
欧阳雪朗声扬了扬眉,信誓旦旦地保证道:“放心吧,雪儿定不负六哥所托!”
接着欧阳雪又“依着母妃的嘱咐”,对欧阳越嘘寒问暖了一番。
欧阳越听妹妹的语气像个小大人似的,有些失笑,不过都还是逐一认真回应了来自欧阳雪的关心。
“嘎吱......嘭!”
两人正聊至兴起,欧阳越的内室中却忽然传来了异样的声音。
欧阳雪立时站了起来,神色讶异:“六哥,你屋里还有人?”
“没有,可能是风把窗户吹开了,摆在窗台的木花瓶掉到地上了吧。”欧阳越淡淡道。
他面色不变地倒了两盏茶,把其中一盏推向了欧阳雪一侧,语气平静温和却又暗藏深意:“雪儿,习武之人,心性当定。你怎遇事还似从前那般咋咋呼呼的,没点长进?莫不是花寂就是这样教你的?”
被欧阳越这一“教育”,欧阳雪顿时蔫儿了气,她讪讪道:“老师他有教雪儿遇事得气定神闲,方能不被表象迷惑了神志......雪儿只是怕是有贼人进了六哥的内室,对六哥不利呢。”
欧阳越见欧阳雪如此,也是软了语气,他喝了口茶意味深长地道:“若是真有贼人避开了花魂花魄那两小子进了我的内室,那雪儿这一惊一乍估计也无从带来什么转圜吧!”
欧阳雪闻言红了耳根,确实,她这半吊子的功夫在六哥和花魂花魄面前根本算不上什么,倒是“瞎操心”了。
但其实,她羞于启口的是,当她听到里面有声响时,第一反应是——里面的那个人是那个......“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