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振文的脸因欧阳慎的话一沉,他这是在怪自己当时劝他做出乘胜追击,再下一城的决定吗?
这进宫扶桑的想法是得了他这个主帅的同意的,期间若非他那副“宁可错漏不可勿抓”的圣人做派,如今的战情怎会陷入如此被动的境地?
呵呵,现在倒是想把锅全推到他身上来了?
许振文没话,一股郁气堵在心中,就静静地站在一旁。
欧阳慎瞥了许振文一眼,像是才察觉到自己的话中在影射着什么,然他的脸上并无透出半分想收回方才的言语的意思,只是就此打住,不再多言而已。
沉默了一瞬,欧阳慎忽地道:“但是今日之战,涣散军心者,临阵而逃者,必得重罚才行!”
“有个统领江…叫,张英是吧?前些日子就听过他在其他将士面前散步颓废的辞扰得众人战意皆无今日本王远远地瞧着,就他一人本王记忆尤为深刻甚至连兵刃都尚未与东阳贼人相碰,就调马回头领着麾下逃走了。”
欧阳慎着,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字眼从口中有力地蹦出,重重地敲击在了许振文的心头:“其罪,当诛。”
“殿下!”话音未落,许振文已下意识地跪在霖上,神情是从未有过的惶恐,他双眼诚挚而紧张地盯着欧阳慎,“求殿下收回成命!”
欧阳慎冷哼:“单这不战而逃这一条就足以让本王治他死罪,呵呵,许将军却让本王收回成命,当真是有趣。”
对于欧阳慎的冷漠决绝,许振文并没有放弃:“今日……恐怕是当时的情形张统领心中有自己的计较,实际或许并非我等在远处观战时的那般模样!”
“呵呵,许将军,你今日很是反常啊!从未见过你为了某个人某件事露出如此紧张的神情,好像就连兵败入城时你都不似现在这般……心智失常地坚持着什么莫名其妙之事!”
欧阳慎坐在主营帐内的高椅上,冷眼看着跪在地上的许振文,微启的薄唇中吐露的字眼透着无尽的凉意。
蚀人心骨。
“噢,对了!这张英……好像以前也是宁大人麾下的得力之将吧,许大人莫不是对困在皇城那位忠心不改,想替他保人?亦或是,本就是与那位张统领……别有图谋?”
欧阳慎眼中透出了探究的意味,压在许振文身上叫他有些喘不过气来,竟是此刻他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欧阳慎身上的来自上位者的威压。
然而那个被欧阳慎提名之人并非旁人,而是于他有恩的张英,纵是再如何被质问怀疑,许振文依旧是咬咬牙坚持了初衷。
“微臣不敢。只是……张统领确实不是那种平白无故临阵脱逃之人,还请殿下调查清楚再做打算,微臣愿以副官之位担保,还请殿下给微臣一个机会。”
话音落下,营帐之内,长久的寂静。
欧阳慎的目光直直地落在许振文身上,带着一股看透人心的冽然,片刻之后,他才微微蹙了蹙眉,松了口风。
“纵是如你所言今日他领兵临阵退缩是斟酌考量,情有可原,但是他在大军之内煽风点火,影响军心是切实无疑的吧?”
“其实……”
听到许振文想插嘴,欧阳慎冷眼一瞥,其中意味不言自明。
许振文也是这一刻才真正了然,事已至此,兵败如山倒,总有一个人要为此承担更多的责任。
让欧阳慎去承担?
怎么可能。
环顾一圈,也就只能把“已有前科”的张英推出去了,所以他其实压根就不在乎张英是否真的是临阵退缩,而或是心有考量。
欧阳慎的调调就差明言而示了,岂会再容他替张英开脱辩解?
看到许振文识趣地闭了嘴,欧阳慎的脸色稍微有所舒缓,他淡淡地作出了判决:“张英这等人,实是我军中不可留之人。念在其从前也是战功卓着,功过相抵,本王就修书保他一命。即刻起,削除张英军籍,驱逐出营帐,押送回皇城供父皇另行发落!”
冷静地听完欧阳慎的话语,许振文的嘴皮动了动,最终却依旧没有发出声音。
他能做的不多,今日老张头做出那般近乎可划为“逃兵”的行径,能有一条命安然离军已是极好的结局了。
声音低沉地应下欧阳慎的军令,许振文躬着身退出了营帐,面色难看地寻到了张英。
此刻张英正坐在自己的帐篷中摆弄着他的土埙,看到眼前突然出现了许振文的身影,嘴角下意识地勾了勾,又很快地掩去,眉头微蹙,不出一言。
私底下,张英其实亦是个痴迷音律之人。缥缈无依的旋律敛去了战场杀伐的戾气,总让初见张英的人误以为他是一个单纯的文人雅客,而决计不会将他与在军中出谋划策统领相联系到一起。
其实,张英并非生喜乐,只不过是跟在以擅笛着称的大将军宁怀瑾身边久了,才是耳濡目染起了兴趣。
原本也想学笛,不过张英嫌笛过分繁复难懂,宁怀瑾便送了他这一土埙,聊寄雅兴。
不过人在军中,为了让张英不因官衔而被人瞧,所以宁怀瑾排给他的统领一职其实在军中地位并不低。故此,日常所需管辖之事也并不清闲,真正能瞧见张英吹埙的时候实在是少之又少。
许振文垂眸看着张英手上的土埙,心中了然,恐怕他此时的心情是大不好吧……
想想自己在此时到来告知欧阳慎对他的判决,着实是有些残忍。
但是,哎……
许振文在心中长叹一口气,忽视了张英对他的冷视,刻意地维系着脸上的平静开口道:“老张头,你今日之事着实是过分了……”
张英不语,依旧用衣袖擦拭着土埙,似是对许振文口中所提生不出丝毫兴趣。
“我从未见过临阵退缩的你,还是在如此大庭广众之下,老张头,你这是怎么了?”
张英瞥了许振文一眼,依旧没开口。
对于这等背信弃义在关键时刻离开侯爷改投太师,以期得到重用的自私人,张英一向是不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