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元年二十一年,南庆国。
户部尚书刘不违府邸——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汇景苑繁花似锦,鸣鹂叶中响,戏蝶花间鹜。春光明媚,万紫千红……
但这般好光景之下,龌鹾肮脏却是一点不少。
户部尚书刘不违,颇得帝宠,府邸也极为光鲜亮丽,占地极广。
而当府中偏僻一隅的闭景园突起大火之时,也根本无人在意。又或许是因为,那里是“不详之地”,根本无人想要注意。
火光冲天,浓烟滚滚,有些吓人。
所有的一切,在熊熊大火面前,显得极为苍白无力。
素手摘下旁边被火光灼得有些发蔫的花朵,放到鼻尖轻嗅,嫣红的唇边挂上一抹浅浅的讥讽。
李氏果真是好手段,一场大火布置得如此地“悄无声息”。
只是,这次,怕她是失策了。
“小姐,这火似是会烧过来,咱们往旁边些吧。”
朱唇微启:“无碍。”
迟些会来人的。
他们怎会让这闭景园的大火,祸及旁边的“池鱼”呢。
果不其然,在闭景园的火差点要蔓延至旁边的怡红阁时,主母李氏身边的大丫鬟便派人过来救火,堪堪保住了闭景园以外的地方。
沅氏逝了,在刘府呆了十二年的“不祥之人”终于逝了。
主母李氏派人去“救人”,随而救出了一具尸体。接着虚情假意的悲恸一番,让人烂席一卷,埋了。
都是可怜人啊。
丫鬟小斯们看着面前一片废墟,虽是面上有些不忍,但是一想到前些年的流言,和李氏狠厉的眼神,便都纷纷闭了嘴,大气都不敢出。
李氏用丝帕捂着嘴,轻蔑地看着下人们抬着被凉席裹着的尸体走远,而后目光才落在了不远处的洛惜身上。
那洛惜……竟好命地逃出来了。她苦心孤诣为她设计的这场大火,谁知就去了她那没用的娘亲,她竟毫发无损?
一身素衣,面无悲喜的洛惜在旁站着,五官精致,肤白细腻,小巧的鼻子,唇红齿白,双目犹如一汪古潭,幽深不见底,柔软的三千青丝只由一根桃木簪子挽着,颇有出尘之姿。
下人们都偷偷用眼睛偷瞄她,如此容貌也是惊人。
李氏冷笑,长得就像个狐狸精!母亲去世竟还一脸淡定?可真够薄情寡义的。但依她多年看人的眼光,这样的人,终是不简单。
都怪她前几年放松的警惕,信了那道士的鬼话,竟是把她留到了现在!
若不是前些日子,太子突然说要娶这个小贱人,她还没注意到,她竟已长成了如此惊人之姿。
还妄想勾引太子,简直是痴人说梦,太子只能是她的婉柔的!
看着洛惜,她的语气极为冷淡,“你今后就住依然阁吧。”
下人们一听那依然阁,纷纷看向了洛惜,眼神中有怜悯,亦有幸灾乐祸。那依然阁哪里是什么好地方,多年未曾有人住过,灰都积了几尺深了吧,且年久失修......而主母之意,亦谁也不敢违逆。
这会儿,可有得苦她受了。
洛惜微微抬眸,眸中似有让人看不穿的万丈潭水,嘴角含着一抹的笑容,眼神定定地看着李氏:“多谢。”
洛惜这轻轻柔柔的笑,怎会让她觉得有些阴森?李氏活了半辈子,见过的人多了,这十七岁的洛惜竟让她不禁打了个寒噤。
李氏挥袖而去,但丫鬟小厮们却纷纷聊起了八卦。
闭景园多年来如透明一般,这一场大火,把人们的目光又重新聚焦回来了。特别是那个久不见出门的洛惜,竟落得如此水灵动人,一下子便成了大家八卦的焦点。
“怪不得太子殿下对她一见倾心,我看了眼睛都挪不开了。”
“我看京城第一美人流芊芊都不及她美。”
“就是就是......”
“就是这闭景园都成了咱们府中禁区七年了。除了平日里的烂菜叶子和剩饭,可没有谁进去瞧过,不然谁忍心让这么个美人在里面受罪啊!”
“看你说的,你莫不是忘了前些年的妖怪了,我看啊,她就是鬼魅缠身了,不然就在闭景园那地方,哪里能养出这样美的人!”
这么说着,大家才想起几年前发生的那一桩桩诡异事件。
十年前,洛惜是沅氏之女,五岁入府。她们入府后,老爷在官场上如得神助,突然平步青云。
大家都猜这对母女隐藏的身份,但却无一人知晓。刚入府时,她们身边有一护卫,有绝高武功。因此,府中人也不敢对她们造次,老爷对她们也还甚是关心。
那沅氏是个寡言少语的,精神状态也不太好,洛惜平日里也是少年老成,清清冷冷,常年在屋里不出来,但俩人看起来都是软糯可欺。
所以当那护卫忽然死后,老爷便对她们母女爱理不理了。主母姨娘和小姐公子们也开始背地里对她们讥讽和下绊子。
但那些暗算过沅氏母女的人,不久后都会有大霉小难,不是掉湖里就是头晕脑热的……实属怪异。
且常常听到有丫鬟小厮们说在那里遇见鬼,更是有人在闭景园的院子里面发现了一具被开膛破肚的尸体,死相极为恐怖诡异,府中忽起传闻,说那对母女是妖孽,专吃人的内脏和骨血,吓得人心惶惶,偏老爷还不把那二人赶出去。
闭景园本不叫闭景园,叫朗月居,是个极好的名字,但老爷为辟邪专门请来的有名的神通道士说,那里住着妖怪,要改名字才能保刘府百年福运。于是道士便起了个现在的名字。
而且那道士还专门算了一卦说,要把这闭景园封起来,减少人员走动,不能随便打搅。
所以闭景园便成了刘府的禁区,几乎没人会平白无故靠近那里。
慢慢的,闭景园在她们刘府也变得几乎是透明的,无论是小厮丫鬟还是嬷嬷主子,都没人愿意踏入那里一步。
毕竟,她们在刘府人眼里,便是不祥之人,闭景园,便是不详之地。
次日,府中二小姐刘雅婷却来到了依然阁,把守在外面的小厮吓了一跳,他满脸谄媚,“二小姐,这儿你不能进去,主母吩咐了,洛姑娘受了惊吓,任何人不得打扰。”
刘雅婷冷哼一声,一脸的不屑,“滚!”
小厮唯唯诺诺站到了一边,不敢作声了。
刘雅婷是老爷的庶女,仗着老爷对其母亲晴姨娘的宠爱,平日里便在府中颇有些无法无天。一个小厮怎能拦得住她?
刘雅婷把嘴角的不屑收了收,毕竟,她此次过来,可是来“笼络人心”的。
前些日子,听闻太子爷在府中会见爹爹时,偶然遇见在院中漫步的洛惜,惊鸿一瞥,回去后念念不忘,似乎有意向要把她纳回去作侧妃。
那主母李氏之女刘婉柔本是太子侧妃人选,煮熟的鸭子就要飞了,李氏怎么可能吞下这口气?这场大火无疑便是她的手笔。
姨娘与主母李氏向来不对付,刘婉柔嫁入东宫,她们母女的日后生活势必不好过,但若洛惜真嫁入东宫,便得为她们所用…
老爷又正好不在府中,她自然是不能遂了李氏的愿。…
咯吱——
墨竹手中捧着一摞书卷从暗门走了进来,看向妆台前的女子。
“小姐,刘雅婷带着一帮人来了。”
刘雅婷?洛惜微微眯起眼睛,她来作甚?
洛惜放下手中书信,朱唇微启,问道,“府中眼线的事情可都处理好了?”
“都处理好了,没有留下把柄。”
“那我们便同这刘雅婷玩上一玩。”洛惜秀眉微扬。
这刘雅婷自小便是个阴狠的人物,此时她来,自然不会有什么好事。
“是,小姐。”墨竹笑道。
**
“快点把门轰开!如果我洛妹妹出了事情,你们一个都别想得好果子吃!”
门外,刘雅婷怒斥着拿着工具的小厮。
破旧的门一下接着一下被冲撞着,不一会儿便被撞碎了。碎屑和着灰尘飞扬在空气中。
洛惜端坐在堂前,旁边站着面露杀气的墨竹。
小厮们见此景,颇有些胆怵。
刘雅婷见洛惜竟如此镇定自若,颇有些意外,但随即她便收起了情绪,向洛惜走去,笑得眉眼弯弯,“哎呦,洛妹妹,你原来没事啊?你姐姐我可担心了。”
刘雅婷一步一步地走近,洛惜没有说话亦没有抬头,只轻轻拔下头上的桃木簪把玩了一下,然后随后一挥,簪子飞了出去,擦着刘雅婷的面庞扎在了她后面的柱子上。
差一点。
如果她稍微动了下身子,那簪子就会刺进她的眼睛里!
刘雅婷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稳住自己发软的脚跟,她忽然发现,这个一向沉默不语的洛惜,竟真是个魔煞!
看起来,洛惜这块硬骨头可不好啃。
她稳了稳气息,开口道,“洛妹妹这是何意?”
“无意,不过是试试簪子可是锋利?”
“现在看来,略有差池。”三千青丝没了簪子的束缚,慵懒地散落在肩头,洛惜站起身来,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眸中深处似是凝结百年的寒冰,嘴角是轻柔的笑意。
看起来渗人得很,刘雅婷突然很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了,这洛惜要是没点本事怎能在这荒芜的闭景园里活得如此风生水起?
是她轻敌了。
开口说话时,她声音都颤抖了,“惜妹妹,你这就过分了!我好心过来宽慰你,你竟是如此待我的吗?”
洛惜转身坐下,洁白如玉的手指轻轻执起茶杯,玩弄了一会儿才开口,“刘姑娘此时此刻不去关心关心自己的姨娘,竟来宽慰我?委实好笑了些。”
此时的洛惜姿态甚是优雅,但那种深入骨头的冷却让那几个小厮不禁后退了几步。
本想责怪于她直呼“刘姑娘”的无规矩的,但听到下一句刘雅婷便有些心神不宁了。
“你是何意?!”刘雅婷有些气急。
洛惜嘴角微勾,“李氏要缉拿纵火犯时,去找了晴姨娘……如若我没猜错,晴姨娘此时已经被……捉奸在床?”
“你撒谎!我姨娘清清白白,那李氏怎敢污蔑!”
“信不信…都由你。”洛惜淡淡地笑了笑,笑得满脸的天真无邪,说话的声音虽不大,却重重地敲打在了每个人的心里了。
看着洛惜这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刘雅婷愣了许久,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便已心急如焚跑出了门,小厮们面面相觑,冷汗出了一身,也连忙带着工具跑了。
“墨竹,诸事可备好?”
“小姐,都备好了。”
洛惜敛了笑意,满目清冷。李氏处心积虑给她的这场大火,该还给她了。
就是不知,她可是接得住?
晴姨娘偷汉子被主母捉奸在床,将被沉塘的事情在府中迅速传开了,府中的丫鬟小厮都急不可耐地去凤晴居凑热闹了。
与此同时,李氏的库房,府中的书斋等多处忽然火光冲天……
“走水了!”
“走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