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里,刘紫轻跟着刘夫人走了不少人家,吃了不少宴席,也认识了许多人。等清闲时已经到了年初七,果然不管是在现代还是在古代都逃不过过年走亲戚这道程序。
这日,刘紫轻像往常一样靠坐在榻上绣着手帕。自己的手工能力不强,张嬷嬷教了许多针法,而自己也只学会了其中最简单的几种。花样子就更别说了,只会绣一些简单的花草,给自己和身边的人绣些手帕和香囊还是够用的。
心若的女红很好,刘紫轻每次都喜欢让心若坐在一旁跟自己一起作女红。若是绣坏了,或是忘了针法还能问上一二。
“姑娘,最近京城内很流行在帕子上绣上几颗珍珠,让帕子看起来更加玲珑精致。姑娘要不要也绣一个?”心若帮刘紫轻理着绣线说。
“是吗?”刘紫轻拿起绣棚端详了一下自己绣的兰花,来了兴趣,“那我们也试一下。我记得前几日去荣国公府时,外祖母赏了几颗珍珠,就用那些试一下吧。”
心若笑应:“好。”
主仆二人正在找珍珠时,星悦走了过来说:“姑娘,锦书姑娘来了。我们姑娘请姑娘去房里一叙。”
入住太师府以来,这还是她第一次来刘紫晨的厢房。两人的厢房相差不大,要说唯一不同的便是这房前的两棵树。一棵高大茂盛,另一棵矮小光秃,对比非常明显。
“这两棵是什么树?”刘紫轻好奇的问。
太师府内的一草一木都是按照规矩打理得整整齐齐的,这两棵品种不一,外观又相差太多的树种到一起实在是突兀。
星悦也看向那两棵树答道:“高大的那棵是香樟树,另一棵是桃树。”
在现代时就听说过古人家会在女儿出生时种一棵香樟树,等香樟树过了房顶便会有媒婆说亲,女儿出嫁时,父母会把香樟树砍下来做成箱子来装嫁妆一起进婆家。
当时就觉得这是件非常美好的习俗。现在在刘紫晨房前看到一棵香樟树,刘紫轻内心生出羡慕之感。
不过,在香樟树旁种一棵桃树也是有什么寓意吗?
还没等刘紫轻细想,便听见刘紫晨在窗前唤她。
“轻儿,站在那里做什么?快进屋来。”
“来啦。”
进了屋内,刘紫轻将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刘紫晨听了睫毛有些微微颤动,眼神掠过一丝不自然。
“没有什么寓意。”刘紫晨的语气略微有些苦涩,“种着好看罢了。”
刘紫轻听出了其中饱含深意,但又不好追问,便当做什么也没发生笑笑道:“原来是这样。不过锦书今日怎么愁眉苦脸的?”
李锦书叹了口气:“唉,别提了。自年初一开始,我母亲就一直张罗着我的婚事。今个儿张家公子,明个儿王家公子。搞得我十分烦闷,就来你们家躲躲了。”
“听你这么一说,我母亲最近也在忙着张罗婚事。”
“给紫晨议亲吗?”李锦书问,刘紫晨跟她同岁,也是到年龄了。
“不是。”刘紫轻摇摇头,“是给我大哥。”
“原是这样。”
刘紫晨在一旁笑道:“李夫人为你议亲你就受着呗,正好看看有没有合你眼缘的。你不是想有个心上人吗?”
李锦书郁闷的说:“你们不知道,我母亲一向是重人品,几乎不看外貌。那些个张公子王公子长的实在是……差强人意。”
刘紫晨噗嗤一笑:“李夫人这样挺好的呀,难不成长得好看还能当饭吃?”
“可好歹也注意一下啊。不然等日后成了亲,天天看着那张自己不喜欢的脸,这日子还能不能过了。紫轻,你说呢?”
刘紫晨也看向刘紫轻,谁知她点了点头认真的说:“有道理。如果夫君长的英俊的话,日后就是吵架看着那张脸也会舒心几分。”
李锦书听了眉欢眼笑,刘紫晨戳了戳她的脑门,有些无奈的问:“小丫头,你这是哪门子的歪理?”
一转眼到了正月十五,元宵佳节。京城内的大街小巷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一些酒楼的“彩门欢楼”上也挂满了花灯,喜气洋洋,很是好看。
刘太师和刘夫人喜静没有跟着出来,让刘紫韫看护好两位妹妹便休息了。但谁也没想到,刚上街没多久三人便被人潮挤散了。
“算了,不找了。等时辰差不多了我们直接回到马车上便是。”刘紫轻和豆乐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只好作罢。
豆乐点点头,很快便被街上的花灯所吸引。
“姑娘,京城的花灯好漂亮啊。”
“嗯,听大哥说朝廷每年都会在灯会上支些摊子与民同乐,那些摊子上的灯都不用花钱买,只要猜中了灯谜就可以拿走。”
“真的吗?那姑娘要试试吗?”
“当然要试试了,一会儿你看中哪个灯了尽管说,姑娘我给你赢回来。”刘紫轻胸有成竹的说道。
不就是脑筋急转弯嘛,姐姐我小学就玩腻了。
豆乐听了非常崇拜的看着自家姑娘点点头。不一会就看中了一个兔子灯。
“姑娘,我想要那个兔子灯。旁边那个杏花灯笼给心若姐姐怎么样?”
刘紫轻顺着看过去,点点头:“不错,过去看看。”
兔子灯上的灯谜不难,刘紫轻没一会儿就答出来了。豆乐如愿以偿地拿到了兔子灯,高兴的笑弯了眼。
还没等刘紫轻得意,杏花灯笼上的字谜将她难住了。
“千言万语……”
什么玩意儿?
“答案是‘够’字。”
身后突然传来爽朗的声音打断了刘紫轻的思路。
“什么?”
刘紫轻回头一看,发现是一位陌生男子,但又有点眼熟。
我认识他吗?
“姐姐。”
“允宝?你怎么在这儿?”
“姐姐,这是我小叔叔,我们来逛灯会。”
想起来了,以身相许那位。不得不说,长得还挺帅。古代的风水养人啊。
“刘姑娘万安。”
何亦景的声音让她回过神:“何公子万安。”
“姐姐是想要那个灯笼吗?小叔叔会解哦。”允宝骄傲的说。
何亦景笑着揉揉他的头。
好侄子,一会叔叔给你买糖吃。
刘紫轻下意识的不想跟这位何公子有过多的接触,笑了笑:“谢谢,不用了。”又说:“我也只是随便看看,何公子慢慢逛,我先告辞了。允宝再见。”
“刘……”望着刘紫轻快速离去的背影,何亦景心中生出挫败感。
“小叔叔,姐姐怎么走了呀?她不要灯笼了吗?”允宝摇了摇何亦景的手。
“也许吧。”
走了一段路的刘紫轻回头望了望,发现何亦景没有跟来,顿时松了口气。
“姑娘是在躲何公子吗?”豆乐问。
刘紫轻点点头:“他是外男,不能有过多接触。”
而且跟他站在一块感觉好别扭。更何况何夫人那里也在给他说亲,这就更要避嫌了。
“走吧,去别处看看。”
“嗯嗯。”
与此同时,刘紫晨也在找人未果后放弃寻找,逛起了灯会。突然,她看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神色怔了怔。
她下意识的问:“星悦,你看我发髻乱不乱?衣裳有没有脏?”
星悦打量了一下,笑说:“姑娘放心,您现在就跟天仙一样美呢。”
刘紫晨羞涩的笑了笑,提步向那抹身影走去。走了几步后又突然想起什么停了下来,原先带有几分红晕的脸颊瞬间恢复如初,眼中的光也慢慢消散,变得黯淡无光。
“还是算了。”说着就要转身离去。
“姑娘?”星悦见她有些反常,很是担忧。
刘紫晨没有说话,只是回头将视线重新放在那抹身影上,眼中浮现了几分不甘心。突然快步向那人走去。
“子……殿下。”
傅知斌听见熟悉的声音,瞳孔微微收缩,嘴角的笑意一滞,后恢复如初,转身看向来人。声音还是那般的温润,只是语气中带着几分刻意的疏离:“紫晨姑娘。”
刘紫晨内心一痛,眼眶微微发红强忍着泪水,声音微微颤抖:“殿下,有喜欢的灯吗?”
“没有。紫晨姑娘……有喜欢的灯吗?”
“有。”刘紫晨直视着他的双眼,语气充满了酸楚又有些不甘:“子理哥哥,我想要桃花灯。”
傅知斌眼中闪过复杂的情感,内心悲喜交加。片刻后说道:“好。”
在给心若拿了一盏花灯后,刘紫轻也遇见了熟人。
“傅知则?”
“嗯。”
“真的是你!”刘紫轻见到他突然很高兴。
傅知则有些惊讶:“你不生气了?”
刘紫轻愣了一下,反应道:“那件事……本就是我的不对。我还想着什么时候给你道歉。”
“道歉?”
刘紫轻点点头,愧疚的说:“我不该冲你发脾气,自我来到这里你一直在为我考虑,我却罔顾你的好意。我也太自负了些……不该拿未来的标准和想法来衡量这里,我……”
“好了。”傅知则打断了她的话,揉了揉她的发顶,柔声道:“我说过,要你做原来的自己,你不用为了迎合这里而去否定自己,你没有错。我当时也冲动了些。”
“那我们和好了?”刘紫轻抬头看向傅知则,眼睛亮亮的,语调微微上扬。
“嗯,和好了。”说完,自己也笑了笑。
街摊上的花灯发出暖橘的光芒照在傅知则的脸庞,温暖色调的光芒让他带着笑意的脸庞更显柔和。
刘紫轻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脸颊也有些发热,双眼有些不自然的看向别处。
“你的灯呢?”
“灯?”刘紫轻回过神,说:“还没看见喜欢的。”
“走吧。”
“去哪里?”
“给你猜谜赢灯。”
吕一和豆乐跟在两人身后,看着两人说笑的背影,豆乐有些疑惑:“姑娘真是奇怪。方才遇见何公子时,没说几句就离开了,还说何公子是外男要避嫌。可是圣上也是外男呀,姑娘怎么不避嫌了?吕大哥,你知道吗?”
吕一撇了撇嘴,他怎么知道。原先圣上也说要避嫌不亲自去给刘姑娘送药,可结果不还是自己出来找刘姑娘了吗?所以这避不避嫌的,大可不必。
刘紫轻没一会儿就看中了一盏莲花灯,她拉了拉傅知则衣袖指着灯说:“傅知则你看,那盏莲花灯好看!”
傅知则看着刘紫轻拉着自己衣袖的手,内心窃喜,耳根微微发红。
“走,去看看。”
二十八人齐努力。
这又是什么玩意儿?
刘紫轻在手心比划了几下,没想出来。
傅知则想了想,说:“答案是苏州的苏。”
“恭喜这位公子,答案正是‘苏’字。”摊主将莲花灯取下递给傅知则。
“多谢。”说着,便将莲花灯给刘紫轻。
刘紫轻接过莲花灯:“你好厉害!不过为什么是‘苏’字?”
傅知则在她的手心比划着说:“‘二十’是草字头,和‘八’还有‘努力’中的‘力’组合起来便是‘苏’字。”
“原来是这样!”刘紫轻恍然大悟。又反应过来傅知则的手指还在自己的手心,忙将手收回,感觉脸颊和手心都有些发烫。
傅知则也收回手,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似的笑道:“走吧。”
走了一段路后,刘紫轻发现摊子和路人越来越少,街道也越来越暗。又过了一会儿,傅知则带着她在一家铺子前停下。
天色很暗,看不清铺子长什么样子。但依稀可以看出这家铺子与其他铺子的不同。铺子大门紧闭,四周也没有任何旗帜招牌,看起来就像一间崭新的铺子。
“这是……”
“这是你的铺子。”傅知则说。
“我的?!”刘紫轻很是惊讶,“我记得我没这么多钱买铺子啊?”
傅知则笑道:“是我给你买的。”
“为什么……”
“我后来仔细考虑了一下你的想法。你来自未来,想必未来也有很多女子经商的事,所以你有经商的想法并不奇怪。”傅知则说,“于是我替你盘下了这间铺子,你若是想好做什么生意了便写信告诉我,张嬷嬷会帮你将信送到宫里。你的身份不便,我会派人替你经营。等你嫁人了,我再把店铺的地契和管理权正式交给你,如何?”
刘紫轻听完后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内心感到什么惊讶。
女子出门经商在她看来是件非常正常的事,可傅知则他可是封建社会的皇帝!按理来说,他应该像姐姐和锦书那样拒绝和抵触,并觉得这是件荒谬的事才是。
可他不但接受了,还支持她这么做。怎么办?突然好感动,好想哭。
“你怎么对我这么好?”
傅知则含笑着轻抚掉她的泪水:“因为你是小姑娘。”
“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了。”
“以……以后不要叫我傅知则了。”傅知则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以身相许”四个字压了下来。
“啊?”
“叫我子安。”
“你的表字吗?”
“嗯。”
“真好听。”
次日清晨,段府内的某处庭院内,赵妤棋忙着做新口脂,见坐在一旁的段舒苒一动不动的发着呆,吐了口气。
“舒苒姐姐,舒苒姐姐……”
“嗯?”段舒苒回过神,见赵妤棋微微皱眉略有不满的看着自己,笑了笑:“抱歉,妤儿方才说什么?”
“姐姐,我看你眼睛发红,眼下也有乌青,说话也是有气无力的。方才用朝食也是食不甘味的样子。要不要叫郎中看看?”
“不必了。”段舒苒摇摇头,“只是昨晚没睡好罢了。”
赵妤棋嘴硬道:“姐姐要是没休息好就赶紧回房补觉吧。我自己一个人在这里也没什么。”
段舒苒无奈的看了她一眼说:“我要是真回去了,你这小丫头还不知道会怎么编排我呢。”说着拿起桌上一个小瓷瓶把玩,问:“今天做的是什么?香膏吗?”
“不是。”赵妤棋停下手中研磨干花瓣的动作,将一个小瓷罐递给她,“是口脂,红梅口脂。”
段舒苒沾取了一点涂抹在手背上,红梅明艳动人,但做成口脂后颜色却暗淡了些,不过整体看来还是非常大方雅致的。低头闻了闻,一股淡淡的梅花香扑鼻而来。
“确实不错。”
“那等我做好了,送姐姐些。”赵妤棋高兴的笑了笑,熟练的将花油滴在研磨好的花粉上,“等梨花开了,我再给姐姐做梨花香膏,口脂和胭脂也会加一些梨花干花粉。”
段舒苒将手撑在自己的脸旁,笑问:“你还记得我喜欢梨花呀?”
赵妤棋骄傲的抬了抬头:“那当然,姐姐的喜好我都记得。”
段舒苒笑了笑,突然问:“妤儿,若是有一位与你实力相当,家世相当的女子要跟你争锦衣司女司官的位置,但内监总管已有意让那位姑娘做女司官,你该怎么办?”
“听天由命。”赵妤棋毫不犹豫的说,“虽然这京城与我实力相当的没几个。”
段舒苒有些惊讶:“不争吗?”
“有用吗?内监总管早已有人选,这是不可更改的事实。”
“可你还可以求助段家啊!”
赵妤棋停下手中动作与段舒苒对视,眼神微冷,讽刺道:“姐姐是在说笑吗?他们为了家族荣耀连亲生女儿都会利用,你觉得他们会帮我吗?能把我送进宫做女司官就已经很不错了。”
段舒苒内心有些复杂,不知该说些什么。
赵妤棋叹了口气:“就算段家帮我坐上了司官的位置,可那位内监总管还是在的。我终究还是要在他手底下做事,段家总不会因为我这个表姑娘把人家总管换掉吧?”
“这内监总管就算会看在段家的面子上不为难我,但日后呢?段家不会一直庇护我的。等时间长了,内监总管见我在段家并不讨好,还是会找我麻烦。”
“而且,司官这个位置本就要通过层层考核来确定的,我通过段家一下子坐到了那个位置,宫里难免会有很多人不满,将我视为眼中钉。横竖在宫里的日子都不好过,我为什么还要去争呢?”
段舒苒听了这番话,醍醐灌顶,恍然大悟,苦涩的笑了笑:“是啊。横竖在宫里的日子不会好过,为什么还要去争呢?”
赵妤棋察觉到不对劲,问:“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妤儿,我不争了。”
“不争?姐姐是指后位?”赵妤棋非常惊讶,“为什么?”
“因为圣上心里已经有人了。就像你方才说的,纵使我入宫为后,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况且,圣上是不会让她为妃的,只会让她为后。”
“姐姐是说……刘紫轻?”
段舒苒点点头,缓缓说道:“年宴时,圣上多次向她的席位望去,我那时心里便存了疑。直到昨日我看见圣上与她共游灯会,神情更是我从未见过的温柔和深情。那时我便确定圣上的心早已是她的了。”
纵使自己再不愿相信,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赵妤棋犹豫道:“可是,舅舅舅母那里……”
段舒苒微微抽泣,用帕子轻轻擦拭着眼角的泪水:“父亲母亲那里不用我们去说,等立后诏书一下他们自会死心。只是你进宫为司官怕是要难了。”
赵妤棋摇摇头,劝慰道:“没事的姐姐,大不了我自己递帖子。以我父亲母亲的名义,虽是个小官,但也足以让我进宫做个五品女司官。”说完,又握住段舒苒的手,叹气道:“姐姐到底还是爱慕圣上的。”
段舒苒眼眶重新溢满了泪水,将泪水拭去后勉强笑了笑:“我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