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中,那人一声抽气,整个人便捂着右臂倒在了寝殿门上,靠门支撑着才没有直接倒下去。
婉华借着月光,总算是看到了那人的庐山真面目……
只见那人五官出众,仿若姣花照月,又仿若轻云避水,明明样貌极为艳丽,周身的气质却和样貌孑然相反,一双和莲舟像极了的桃花眼,却没有莲舟的含情脉脉,只有一片清明之色。
此时那人的眼中,全是自己的倒影……
婉华看着他渐渐被血迹渗透的黑色宫装,渐渐慌了神色,过去想扶他起身:“凤君大人。”
此人正是当今凤君殿下——赵拓。
自别后,长忆君,几回魂梦与君同。
婉华早已在梦中和赵拓见了无数次,但无论如何她也想不到,两人在真正意义上的再次碰面,会是眼前这般状况。她一生之中,从未如此后悔。
该死的,她为什么要对他出手?明明猜到了他身负重伤,她怎么能,怎么能……
“你认识我?”赵拓皱着眉头,躲开她的手。
婉华讪讪地收回手,指尖在空气中蜷缩了下,她蹲下身和他平视,轻声道:“本宫便是你要找的婉华公主。”
赵拓打量了下她那一身素白丧服,在心中暗自苦笑,想不到以奢靡闻名天下的婉华公主竟然也有如此朴素的时候:“公主殿下今日这番打扮,臣还真是没有认出来。刚才多有得罪之处,还望殿下不要怪罪。”
“不怪罪。是婉华莽撞,伤了大人……”
婉华心中已悔断了肠子,一字一句都是发自肺腑。
赵拓眼中一片苦涩:“殿下说笑了,殿下的手又不是刀子,如何能伤臣至如此模样……”
说到这里,他转了话锋,开始陈述自己今日的来意:“实不相瞒,臣这伤势,正是大公主殿下派人所为。臣近今日来,也正是为了此事。”
赵拓认真地看着婉华的眼睛:“三公主殿下想必已经知道了陛下薨逝,大公主如今狼子野心,手下禁军已经掌控了宫廷,臣冒死逃出,来找公主殿下,就是为求殿下合作。大公主,万万不能登基。”
婉华没留意他的话,只认真地端详着他。
他是她在那冷酷的宫廷中唯一割舍不下的人啊,她重生后日思夜想的人啊……
他曾是她少年时的惊鸿绮梦,后又成为她青年时的灯下伴影。
大婚三年,他陪她从大鑋的水低处熬到了潮起时。
原以为,二人能共享盛世。却不想,她竟然……
终究是大梦一场空,终究是孤影照惊鸿。
她做女帝时,唯一的凤君,赵拓,字崇安。
他憔悴了,比起她记忆里最后一次见他,此时的他似乎眼神苍凉了许多,言谈之中更是没有了往日的风采,处处彰显着落寞。
他……最近过得不好。
不,婉华目光沉沉地盯着他已经渗出血迹的衣袖,他现在的境遇,只怕是已经糟糕透了。
“殿下?”见婉华好像在走神,赵拓唤了她一声。
婉华想起以前在宫中时,每当自己陷入思考之中,他也会用同样的语气唤自己陛下……
赵拓把自己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
又过了许久,婉华才收回看着他的目光,艰难开口:“本宫需要一个大公主不能登基的理由。”
赵拓的目光带了几分冷意,像十二月的寒风刺骨:“大公主失德。”
婉华低头没有言语。若论品德,先帝留下的三个公主,没有一个能够过关的。
她以前的昏庸政策更是害惨了天下寒门子弟……
“大公主殿下和宫中内侍勾结,毒杀了您的胞姐,女帝傅婉仪!”赵拓说话的声音低低的,带着说不清的凄凉悲怆。
他的语速十分缓慢,才更显得字字诛心。
婉华唰地一下抬头看向他,大脑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