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南方城市寒气逼人,饶是室内,也逃脱不了冰冷的命运。许卓琳在一阵刺骨的寒冷中醒过来,身体止不住地哆嗦,手中的手机滑落到地上,落地的声音让她想起昨天夜里的事情。她将赵念宏的信息从最下面往上翻到最旧,又从最上面往下翻到最新。除去最开始拼命的寻找挽回,后来他好像学会另一种方式,假装她还在他身边一样,与她分享他发生的事情。干涩的眼眶仿佛再次湿润,许卓琳的脸上还残留着昨晚的泪痕。她的手脚因为冰冻而僵硬得快要失去知觉,牙齿直打颤,勉强地站起,又立马失了重心跌倒在地上,行走的每一步都没有实感。
她急需要让身体回暖,手机上显示的凌晨三点却让许卓琳不能轻易去洗手间泡热水澡,她不知道许安是否觉浅,害怕打扰他的睡眠,将他吵醒,让他看到自己如此狼狈的一面。她只好往床上的被窝里钻去,被子的清凉让她的身体发抖得更加厉害,最终凭借着身体一点点的余热,在被子的覆盖下,热度慢慢地发散到四肢,始终不够温暖,但许卓琳又迷迷糊糊地昏睡过去。
持续的敲门声唤醒许卓琳的意识。许安在外面一边敲门,一边喊着,她的闹钟响了好几次,都没见她有动静。他开始变得胆怯,开始紧张,昨晚的哭泣让他不敢多想房间里的景象,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敲着门,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她的名字。他内心的恐惧随着时间的流逝变成黑洞,敲门的力气越来越大,叫喊的声音却变得颤抖起来。
许卓琳只觉得好冷,她外部的身体似乎热到出汗,可是内部的骨头却一直很冷。敲门声越来越重,许卓琳觉得再不起来开门,整个房间都要被敲倒了。她缓慢地起了身,拖着被子一步步挪到门前,开了门。她朝许安虚弱地笑了,眼睛都睁不太开。许卓琳想要开口打招呼,才发现嗓子又干又哑出不了声,她费劲地咳了几声,引得脑袋一阵刺痛,双腿发软,身子骨直往下坠。
许安将她抱住,免了摔倒。许卓琳带着笑与他说了声“谢谢”,语调轻得仿佛只是微风拂过一般,见许安十分冷峻的表情,她又说了一句:“我没事。”双腿却一点点失去力气,整个身体不自觉地往下滑落。
许安一把将她横抱起,剩得被子掉落在地上,许卓琳立马缩成一团,上下两排牙齿不听话地打架起来。她下意识地朝着许安这个热源靠近,双手揽过他的脖子,温暖得让她双手不由得紧紧贴着他的脖颈。
她冰凉的双手让许安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冷颤,他立即把她抱到床上,捡起被子盖在她身上,把被子的边边角角实实地压到她的身下,一点不漏风。许卓琳还是在不停地发抖,他又将自己的被子拿过来覆在上面,找来帽子与围巾将她包裹得只剩下脸露在外面。
许安探了她的额头,表皮寒冷而又滚烫。最重要是先让她的身体回暖,许安急匆匆地去卫生间放热水,担心不够,又在厨房烧水。等待的期间,迅速地切了姜丝,太过于着急,不小心切到手指让他倒吸一口气。只是很快,他冷静地冲水,再贴上创口贴,将沾了血迹的姜丝丢到垃圾桶里,重新切过。
十来分钟,浴室里热气缭绕,许安打开暖光灯,将门紧闭。而后端一碗姜汤来到许卓琳的卧室,许卓琳陷入了昏昏沉沉的状态,他让她微微起身斜靠在床上,一小勺一小勺地喂着,许卓琳依旧冷得发抖。他把她抱到浴室,温柔地将她放到浴缸里,水温调得偏热,许卓琳可以比较快地温暖起来。
从刚刚开始便一直焦灼地忙这忙那的许安这才有了机会松一口气,他望着浴缸里极其虚弱的许卓琳,忽然意识到这幅场景该有多暧昧。许安顿时觉得一片燥热,别过脸去。他出去替许卓琳拿衣服,看到内衣时犹豫不决,只得闭上眼睛快速地拿了夹在衣服里面放到浴室。
许卓琳的脸色似乎缓和了一些,意识还是混沌的。许安清了清嗓子,见她睁开眼睛,他的视线望向别处,用平淡的语气提醒道:“不要睡过去,把衣服换了,我在外面等你,等下去医院。”
许卓琳勉强地点了点头,许安便出了浴室将门关上。
多亏许安的热水,许卓琳的温度逐渐上升,只是身体还是疲软得很。她勉强替自己换上许安给自己准备的衣服,看到内衣时,不由得一愣,脸更红更热了。打开浴室门,许安就站在门外,她抬头看一眼他,尴尬的气息蔓延开来。浴室外的冷空气让她经不住发抖,头发还是湿的,一滴一滴地落在她的衣服上,许卓琳迟钝地并未发觉,许安见了拿来干发巾替她围上:“先去床上躺着吧,我帮你把头发吹干。”
许卓琳躺进两床被子里,因为身体自带的温度,这次的被窝热得很迅速。只是她的头掉在床外支撑没多久就变得很辛苦,许卓琳改成趴在床上,好像披头散发的女鬼,许安在这时候拿着吹风机进来了。一开始,许卓琳还觉得十分难为情,硬撑着让自己保持清醒。只是随着吹风机温暖的气流穿过她的头发,拂过她的头皮,她的脑袋就在不知不觉中垂了下去。
许安把她的头发吹干到没有一丝丝湿气,小心翼翼地将她翻过身,许卓琳动了动,许安立刻停止动作。她没有醒过来,许安轻柔地托着她的头部放到枕头上,为她戴上帽子,整理被子,将围巾绕在容易透风的脖子处。他将她脸上的碎发拨到两旁,许卓琳精致的五官一览无遗,现在还带着些许病态的娇弱美,她的呼吸很浅,许安就这么安静地望着,失了神。
许卓琳醒过来时,身体恢复了不少,头也不再那么痛了,应该是退烧了。她习惯性地侧过身蜷缩在一起,瞥见床头柜上立着的保温杯,下面压着一张纸条:“我去上班了。帮你请了一天假,醒来如果还不舒服打我电话。保温杯里是姜汤水,喝掉。”
许卓琳坐起身来,看着纸条上的字忍不住发笑,还像小孩子的字,一笔一划,歪歪扭扭的。做的事情却是十足的大人了,这个念头忽然在许卓琳的脑海里冒出来,许安不再是小孩子了。她的视线落在保温杯上,回想起许安今早为她做的一切,他帮她拿了贴身衣物,一想到这,许卓琳立马摇了摇头让自己别再去想,引来一阵头晕。
电话铃声响起,是总经理打过来的,许卓琳打起精神接了电话。
“Jennifer,我听说你发烧了,你还好吗?”总经理关心地问道。
许卓琳用官方的语气回答道:“好些了。”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总经理有些歉意地说道,“我让你太累了。”
许卓琳立马否认,语气温和了几分,安慰道:“没有,只是昨晚忘记盖被子了。”
“这么马虎。”总经理说道,随后又问道,“一天足够你恢复成我的超级英雄吗?还是需要多一天让你休息?”
许卓琳无奈地听着话筒那边的总经理开玩笑,她的话语也变得平常起来:“我明天可以上班,你有什么需要我做吗?翻译文件?”
“哦,Jennifer,还是你懂我。”总经理笑了起来,“这份文件比较重要,交给你我会放心许多。”
“发给我吧。”许卓琳深吸一口气。
总经理的语气变得轻快起来:“好的,为了避免我太过剥削主义,下午六点之前给我就可以了。”
准备要工作,许卓琳的眼神清明了许多,认真地答道:“好的。”
她的电话卡换了过来,是许卓琳在翻译文件中歇息时发现的。许安给她换的,她的手机没有设置密码,他看到那些信息了吗?看到也没什么所谓吧,距离去年六月份已经将近半年,这些信息既说明赵念宏念了她很久,也意味着他现在已经忘了。本来事情就是瞬息万变的。许卓琳叹了口气,重新让自己专注于文件。
中午的时候,许安打电话过来:“好些没?要不要去医院?”
不知道为什么,许卓琳现在面对许安就自动变成了给老师交作业的小孩一样,乖巧地回答道:“好多了。今天早上谢谢了。”
听到许卓琳还算正常的声音,许安转了话题:“你中午吃什么?”
“不知道,等会儿再看吧。我还不饿。”许卓琳想要尽早完成文件的翻译交给总经理,没有留意时间,连喝水都省了,这么想来,口倒是渴了,她起身走去厨房。
“嗯。”许安简单地应道,不知道还要说什么。
“你们是现在吃饭了吗?”许卓琳问道。
“嗯。”
“那你先吃饭吧。”
“嗯。”
许卓琳将手机放在一旁,倒了满满一杯水喝下去,再拿起手机。电话还没有挂断,许卓琳愣了一会儿,试探地招呼一声:“许安?”
“嗯。”电话那边传来声音。
许卓琳笑了:“你怎么没有挂电话?”
“现在。”许安立马挂了电话。
许卓琳觉得有些蹊跷,但也没多想,她的职业习惯是等对方先挂电话,可能就是她等着他先挂电话,而他等着她先挂电话。许安的为人处世好像越来越成熟了。
许卓琳重新坐到电脑面前,没有翻译几句,肚子开始“咕咕”叫了,一杯水唤醒了她的食欲。她走进厨房翻看冰箱,没什么菜了,只剩一些水果。她拿了一个橙子出来先缓解一下饥饿感,决定点外卖。
正是中午外卖的高峰期,许卓琳饿得快要前胸贴后背了,还没等到外卖的电话,她再也无法将注意力放到文件上面,又跑到厨房吃了一瓣柚子,喝了另外一大杯水。她疲倦将脑袋地趴在餐桌上,努力让自己耐心等待。
天使般的电话铃声终于响起,许卓琳一下从桌面上弹了起来,迅速地下楼去。
“您是不是送错了?”许卓琳看着手里的一碗粥不好意思地问了外卖送餐员,她点的是沙拉。
“你的尾号是1568吗?”送餐员问道。
许卓琳点点头。
送餐员拿着单子指给她看:“那就没错啊,是你的单啊。”
“哦。好的,谢谢,我可能记错了。对不起。麻烦了。谢谢。”许卓琳窘迫地红了脸,不打算与送餐员争辩,赔笑说道。单子上的地址,电话都对得上,可她点的确实是沙拉呀,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事情?
许卓琳疑惑地上了楼,刚到家门口,又有一个电话打进来。
“您好,您的外卖已经到楼下了,请下楼取餐。”
“啊?”许卓琳发出诧异的声音。
“您的外卖已经到楼下了,请下楼取餐。”送餐员以为许卓琳没有听清楚,又再重复了一遍。
许卓琳迟疑地答道:“我已经取过了。”
“啊?”轮到送餐员纳闷了,“您的手机尾号是1568吗?”
“对的。”许卓琳答道。
“您是点了轻食沙拉家的单吗?鸡胸肉这个。”外卖员将单子说给许卓琳听。
许卓琳一脸惊讶:“对呀!”
“您现在方便下楼取餐吗?”送餐员说话时变成关爱智障的语气。
许卓琳只得再次下楼,微微埋头接过餐食,轻声向送餐员说了声“谢谢”。
忽然想到许安。
“许安,你给我点了外卖吗?”
“嗯。”
“我自己也点了……刚才下来拿外卖,我不知道你也帮我点了,送餐的小哥该以为我是个傻子……”许卓琳羞红了脸。
许安没有理会许卓琳分享的囧事,只发来“趁热吃”三个字。
许卓琳撇了撇嘴,越来越觉得许安像个四五十岁的无趣大叔。
无趣大叔下班提了一大袋菜回来,还买来体温计:“量下体温。”
许卓琳听话地量了体温,稍微有点低烧:“今晚睡一觉就好了。”
“嗯。”虽是这么应着,许安又给她煮了一碗姜水,并细心地把姜末都过滤掉:“喝了会比较保险。”
许卓琳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便言听计从地喝了,留意到他手上的创口贴:“你的手怎么了?”
许安将那只手指弯了进去,平淡地解释:“划了一下。”
“被什么划的?”许卓琳继续问道。
“不知道,不严重。”
许卓琳便没再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