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卓琳刚洗漱完躺到床上，赵念宏的电话就非常默契般地打了过来。今天拍了几场情感充沛的戏份，颇费精神，他的情绪还没完全从戏里抽离出来，嗓音也因为大喊而变得沙哑起来，收工完整个人头脑昏昏沉沉的，精疲力尽。张鹤谦见赵念宏的状态不怎么好，犹豫了一阵，还是将赵母上午打电话问许卓琳的事情告诉了他。

赵念宏睁开了紧闭的双眼。

从小到大跟着自家母亲看了不少国产家庭婆媳剧的张鹤谦多少有点不安，怕坏了他们的好事，对着赵念宏谄笑，然后卖惨似的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妈妈辈的妇女要是认真起来对一件事情能执着到哪种地步，更何况这是你妈，我哪里得罪得起。她说如果我不告诉她许卓琳家里的地址，她就要把电话打到爆。而且听上去，你妈还是关心你媳妇儿的。”

“她已经去了？”赵念宏问道。

“嗯。”张鹤谦不由得感慨道，“你妈是真的强！上午十点多打电话过来问地址，下午四五点那样子就已经到M市了。对了！”张鹤谦突然反应过来，有些迟疑地说道：“你妈四五点问过地址后没有再给我打电话了，她不知道具体位置来着，不会出什么事吧？”

“村里面说个名字应该就能问到了。”赵念宏嘴上这么说着，还是拿起手机拨了电话。

“儿子，收工了？”赵母清爽的声音传了过来，似乎心情还不错。

“嗯。”赵念宏应了声，随后捂着手机的话筒，低声咳嗽了几下清嗓子，再松手正常地接了电话，“谦哥说你过去卓宝家里了？”

“对啊。”赵母毫不犹豫地答道，随后抱怨了一句，“琳琳怀孕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早跟妈说？”

“没找到时间。”赵念宏说道，接着问道，“你找到地方没？现在在哪儿？”

赵母听了赵念宏的回答不满地说道：“一个电话的事情让你找什么时间了？”

赵念宏解释道：“我知道的时候才两个月多一点，她也还在上班，不方便。本来想拍完这部戏时间充裕点，再正式回家当面跟你们说的。你现在在哪儿？找到地方没？”

赵母继续埋怨道：“你自己拍戏去了，留下琳琳一个人待在娘家，明面上没结婚就有了身孕，要是有风言风语怎么办？”

赵念宏倒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只能心虚地说道：“你现在不是过去了吗？谦哥说你下午没找到地方跟他打了电话，你找到没有？”

“哎哟，”赵母也想了起来，“找到之后太激动忘记跟鹤谦说了，替我跟他说声不好意思。”

讲了没几句，赵母开始说起他的嗓音，让他注意身体，变得啰嗦起来。赵念宏按了按两边的太阳穴，开口打断道：“妈，我知道了，你早些睡吧，辛苦了。”

紧接着，赵念宏就拨打了许卓琳的电话。刚刚赵母听到许卓琳从浴室出来的声音，本打算让她接电话，赵念宏拒绝了，说自己直接打过去。

“喂。”

听到许卓琳轻柔的声音，赵念宏不自觉地勾起嘴角，第一声“宝贝”卡在干涩的喉咙里，他闷声咳了几下，重新说道：“宝贝。”

“你嗓子又哑了。”许卓琳微微皱了眉，担忧地说道。

“拍戏的时候没注意过度了。没事，两三天就好了，七仔给我备了润喉糖。”赵念宏安慰道，接着步入正题，“妈过来了，没怎么样吧？”

“没有。”许卓琳答道，“是你让伯母……”赵母的脸忽然浮现在眼前，仿佛正在她身边监督着一样，她不好意思地改口道：“让妈过来的吗？”

赵念宏听到许卓琳对赵母的称呼，感叹于自家母亲的教化能力，笑意更深了，忍不住逗道：“妈才来了一个晚上就让你改口了，打算什么时候对我改口啊？”

许卓琳装作听不懂的样子，羞涩地回嘴道：“你说什么呀？”

赵念宏轻笑出声，车上还有张鹤谦好几个工作人员，不便再调侃下去，他看时间也不早了，左右说了几句，便让许卓琳早点睡觉。

等他回到酒店全部整理好躺在床上准备休息时，一闭眼今日血淋淋的场景便出现在眼前，是一场两国之间的恶战，他失去了昔日并肩作战的弟兄与将士，昔日取得的荣耀在今日的败仗中瓦解。赵念宏在黑夜里睁开眼睛，胸口闷闷的。左右睡不着，他又起身开灯，重新翻阅起明日戏份的剧本。

电话铃声响起，“卓宝”两个字的备注映入眼眸，他接通了电话，换了惬意的心情：“宝贝，怎么了？这么晚还没睡？”

“刚刚打电话的时候，你听起来好像不怎么开心。”许卓琳挂了电话后本打算睡了，可是总感觉赵念宏的声音怪怪的，跟平常不太一样，她不太放心，思索了一番，睡不着觉，便给他打了电话。

赵念宏对于许卓琳的感应颇为惊喜，他带笑着说道：“现在开心了。”

“你怎么啦？”许卓琳问道。

赵念宏故作轻松地答道：“没多大事，今天拍的戏份有点沉重，没完全缓过来，过会儿就好了。”

许卓琳继续问道：“睡不着？”

“嗯。”赵念宏应道。

许卓琳微微蹙了眉头，然后提议道：“要不要我给你讲故事？”

赵念宏因为许卓琳的话意外地挑了眉，哼笑起来。这是上学时候赵念宏为了解决许卓琳话少想到的办法，他们异地的时候，她自己不会说太多话，他又很想多听听她软软的声音，知道许卓琳喜欢看书，他便让她给自己读一读，也算同时了解她的喜好。所以赵念宏虽然没有看太多书，倒也听了不少。最开始她只是照本宣科地念着，读的次数多了，变得自然起来就会融入到书里带上一些情绪。许卓琳离开以后，他时常有些难以入眠的夜晚，因为想她，又或者需要整理戏里的感情，每当这种时候他便会将他们以前的通话录音放出来，让自己沉溺于过去，又让自己回到现实中。她也还记得这件事情，赵念宏的心变得柔软起来：“你在看什么？”

“在看《百年孤独》。”许卓琳答道。

“不是看过了吗？”赵念宏问道，当初许卓琳给他推荐这本书的时候，他看了几页被名字绕晕就放弃了，后来她就给他写了一张人物关系图，挑自己特别喜欢的片段跟他说。

“忘得差不多了，想再看一遍。”许卓琳有些遗憾地说道。

“你要跟我讲这个吗？”赵念宏笑着问道。

许卓琳摇了摇头：“这个需要认真看。三毛的书怎么样？《温柔的夜》，散文会比较好读一点。”

“书名倒是很应景。”赵念宏说道。

许卓琳便抽出那本书将它娓娓道来。赵念宏关了灯重新躺回到床上，闭上眼睛专注于许卓琳温柔的声音，睡意渐渐爬了上来。

许卓琳婆婆过来照顾许卓琳的事情不到一两天就在村里四处传达开来，因为她颇为讲究的穿着与出众的气质，看起来真像电视剧里那种有着优渥家境的优雅婆婆。赵母热情地跟见到的每个人都打招呼，在孙阿姨那里又得知隔壁家的陈婶帮了不少忙，便特意准备了礼物登门拜访道谢，一来二往，也就熟悉了。

再跟陈婶聊天的时候，陈婶说到兴头上忍不住将别人之前说过的一些关于许卓琳的闲言碎语泄露了出来：“你来了刚好给卓琳正正名。我们村里好些长舌妇什么都不知道，见到卓琳怀孕待在自己家里，也没见什么老公婆家的人来看过，就说肯定是没爸妈教在外面与野男人厮混搞大了肚子。还有的说是卓琳故意骗别人的种好给许家留后了。看到请了个保姆过来，就说是被人家保养了。说起来有模有样，乱七八糟的，也不管人听了舒不舒服，只顾着自己嚼舌根嚼过瘾，怎么对她们胃口怎么来说。”陈婶鄙夷地摇了摇头：“有时候我要想帮卓琳说说话，想到卓琳说过不能把念宏的事情说出去，就只能在心里憋屈着。你现在来了，有些牛鬼蛇神的嘴就可以闭上了。”

赵母脸上的笑变得勉强：“这些琳琳都知道吗？”

“这种见不得人的话都是背后说的，见面的时候跟你笑嘻嘻亲得好像一家人，背过去就开始乱讲了。”陈婶又再摇了摇头，“我也就想起来跟你说说。平日跟卓琳说话都是注意了再注意，就怕自己嘴快说错了什么。我们家里都这样教的，饭可以随便吃，话不能乱讲。不过卓琳也就跟我们家来往得多一点，偶尔跟我儿媳妇出去打一两趟麻将。我儿媳妇也怀孕了，比卓琳晚了大半个月，肚子差得挺多。我家那个现在还不怎么看得出来，卓琳都像五六个月的了，也好，三胞胎一步到位。”陈婶想到什么说什么，一下又换了话题，说到自家儿媳妇身上。

赵母微微含笑着答道：“还是太受累了，孕吐得厉害。”

“也是，卓琳真得吐得太厉害了，我家儿媳妇同样怀孕，月份也差不多，她胃口可好……”陈婶的话被客厅的整点报钟打断了，她抬头看了眼钟表，一下站起来再次转了话题：“跟你聊天都聊忘了，我得去喂鸡了。前不久我儿媳妇回来的时候买了好几只鸡鸭，本来打算两天一只、两天一只吃掉了。这几天亲家母应是把她接回娘家玩去了，说她们家的鸡都养到七八斤再不吃不行了。我看她要过几天不回来，我家的鸡也得七八斤了。”

赵母和气地笑了，回到许家，许卓琳刚好揉着惺忪的睡眼下楼来，赵母温和地招呼一声：“醒啦？”

许卓琳点了点头。

赵母柔声说道：“去客厅坐，我煲了一点粥，给你端过去。”

待了完整的一天，赵母便把孙阿姨一天的工作流程与特点熟悉了。孙阿姨只会准备固定的一日三餐，饶是许卓琳吐了，她也就重新热热米饭跟菜。而且孙阿姨想着让许卓琳多吃点，每次米饭的分量总是给的特别足，叮嘱着许卓琳不要浪费为了肚子里的小孩着想也一定要吃完。许卓琳也听话，虽然吃得慢一些，为了补充营养，也是硬撑着将一大碗饭吃下去，吃完又是吐得七七八八，胃里总是不舒服。

赵母见许卓琳吐一次就心疼一次，试着让她每餐少吃一点，然后又另外加了午睡后的一餐，各式各样的粥和甜汤轮流着来。这些不重油盐，味道清淡，上午煮好放冰箱里冷藏一阵，清清凉凉的，正好给午睡后的许卓琳醒醒神，也不怕吃太撑吃不下晚饭。如此试了两三次，见许卓琳呕吐的情况少了些，赵母便把住了她的食性，让她每次小分量地吃，多吃几次。

一连住了一个多星期，赵母似乎没有回A市的打算，许卓琳心里有疑问，却也不好意思开口问，怕赵母以为她是在逐客。直到有天中午，许卓琳比以往醒得早一些，撞见赵母在视频通话，是赵父，正催促着让赵母回家，他一个人在家不舒服。

赵母推辞道：“跟你说多少遍了，琳琳在这儿怀着孕呢，我怎么回去？”刚说完，手机屏幕上就出现了许卓琳的身影，赵母忙转身温柔地笑着让许卓琳过来坐，接着三言两语挂断了赵父的视频。

赵父继续发了视频邀请过来，赵母的笑容变得尴尬起来，许卓琳轻声说道：“接吧，伯……妈。”赵母在的这些日子，许卓琳对她的身份一时半会儿出现了混乱，一下“伯母”，一下“妈”，她还没有完全习惯“妈”这个称呼，会让她想起自己的妈妈，但是在赵母期待的眼神下，她又不忍心不改口。

赵母很开心许卓琳在逐步敞开心扉，她接了赵父的视频，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让赵父抢在了前头：“小许跟着一起回来罢，现在坐车也方便，别晚了不方便坐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