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狱内,顾清筹散落的发丝垂在胸前,正如他现在的心境,他望着窗外投射进来的一缕月光,看得出神。“魏相,小的给您请安。”只见牢狱小卒低头哈腰,就差将头按在地上给魏相引路了,魏相鄙夷地看着牢狱中的囚犯,直到来到顾清筹的牢房,眼神才亮了起来,“呦,顾大人好心情,还在赏月?”顾清筹并未理会魏相,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魏相并不在意,示意小卒打开牢房,魏相走进去想找个地方落座,却终是没找到一处干净的地方,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地上的顾清筹,“顾大人可想清楚了?”
顾清筹这才瞟向魏相,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魏相莫要再浪费口舌了,道不同不相为谋。”
“哼,好一个道不同不相为谋。”魏相看着倔强的顾清筹,想着自己身边没有一个能用之人,皆是见风使舵的无能之辈,而周帝身边竟然有着这样一位忠心耿耿的能人之士,越想越生气,转身背对顾清筹,“当初我为他出谋划策,并肩作战,同他携手打下江山,到最后偏偏我为臣子,要屈居于他。见到他要行三跪九叩之礼,凭什么。”魏相怒目圆睁,仿佛要把这些年的苦闷一股脑儿吐出来。
“就凭你的心性——残暴凶狠,你就不可能是一位好帝王。”顾清筹看着魏相的背影,轻飘飘地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魏相转过身,看着顾清筹,突然大笑了起来,“我残暴凶狠?试问哪一位帝王不是踏着别人的鲜血往上走的?你身处别的阵营看到的自然都是我的坏处。”
顾清筹冷笑了一声,“所以,背弃兄弟,残杀太子,清除你宏图霸业上的绊脚石都不是源于你的野心?”顾清筹一步一步走向魏相,用极小的声音说道:“甚至是欲谋害你的亲侄子,当今的皇上。”
魏相不敢相信地看着顾清筹,“你!”随后,又释然地笑了,“顾清筹,你太自以为是了。”
顾清筹看出来魏相被揭穿之后隐忍地怒气,也跟着笑了,“可惜啊,我们的皇上还被蒙在鼓里,殊不知我今天的下场就是他的明天。”顾清筹掸了掸床边的积灰,坐下,自由散漫中又有着几分镇定和坚定,“魏相,自从你以放我一条生路为条件,让我答应帮你做事,我便开始纳闷,这天下已经是你们魏家的,为何还会对我有一念之慈。”顾清筹挑衅地看着魏相,他要一点一点揭开魏相的真面目,“因为我还有用。”顾清筹顿了顿,“虽如今新皇登基,魏相您一手遮天,但是朝中势力错综复杂,前朝余孽深入其中,当年潜逃的二皇子怕是已经长大成人,复国势力蠢蠢欲动,您一人分身乏术,心有余而力不足,急需一位得力助将,而我对余孽恨之入骨,所以您要保全我为您做事,彻底铲除余孽,好坐稳您的江山。”魏相露出了赞赏之色,顾清筹继续说道:“留下我百利而无一害,我是先帝钦点的谋士,我若站在您的身边,自然会有更多的重臣听命于你,到时候,兵权在握,政权在手,离皇位只有一步之遥了。”说完,顾清筹轻笑了一声。
魏相沉了沉脸色,“不必再说了。”
顾清筹并无理会他之意,抬头望向窗外,“借余孽之手杀害怀冀,借我之手肃清余孽。届时,江山已稳,大权在握,皇位空虚,皇子们为求保命,自然会将宝座拱手让人,到那时,名正言顺,魏相,这一手算盘打得可真是妙啊。”顾清筹转头看向魏相,魏相的脸色已经难看到极致。
“看来你打定主意了,别说我没给过你机会。”
顾清筹慢悠悠地躺下,“多谢魏相好意。”魏相见顾清筹如此不识好歹,愤然离去。月光洒在顾清筹的脸上,此时的他眼底不再只有坚定还有些许欣慰和期待,那种与故人久别之后重逢的期待,渐渐地他闭上眼睛,嘴角微微翘起。
魏府内歌舞生平,魏天宜左手美人右手好酒,听着美人曲,别有一番享受。
“现在还处于国丧期间,你怎可如此放肆。”魏仁一进屋就看见如此情形,立马制止道:“都给滚我回去。”
美人们被魏仁吓得不轻,都停住了手中的动作,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众人齐刷刷地看向魏天宜,不知道听谁的话才好。魏天宜放下手中的酒杯,“喝几口酒怎么了,碍着你啥了。”魏天宜起身,由于酒劲上头,晃荡晃荡地走到魏仁身边,“你该不是心里有气往我身上撒吧?”魏仁闻着他满身的酒气,很是鄙夷,魏天宜挥了挥手示意舞女们都下去,“这件事从头到尾父亲只交给我一人去办,你这心里头不舒服啊。”魏天宜狠狠地戳了一下魏仁的胸膛,止不住地想要刺激他,“从小父亲就信任我偏爱我,所以你一直都嫉妒我,别不承认。”魏天宜拿起一根鸡腿,咬了一口,顶着一张油腻腻的嘴说道:“那又有什么办法呢,谁让我是嫡子呢。”说完还连笑了几声,“要怪就怪你自己是个庶出的儿子。”
魏仁胸膛剧烈地起伏着,“魏天宜,你别太得意。”
魏天宜将手中啃得一点都不剩的鸡骨头仍在桌子上,抹了抹嘴,“如你所说,我还真没时间得意。哎——父亲又把离村的事儿交给我了,我真的太忙了。”魏天宜捋了捋发际,“我得走了这离村的事儿得忙上好一阵呢。我的好弟弟要不要来帮哥哥一把。哦——好像不行,就算我相信你估计父亲也不相信你。”说完大笑了几声离开了,魏仁攥紧了拳头,的确父亲从未真心待过我,从不将任何大事交给我,就像今天他连离村被魏天宜掌管的消息也是从别人口中得知的,即使他做事再完美谨慎,都不得父亲青睐,父亲啊父亲,您究竟有没有把我当成您的儿子!
冷,沈聆之的脑子里只有这一个字,双腿跪得早已失去了知觉,身上冰冷的衣服沾着雪水贴在身上,沈聆之只觉得自己快成了人形冰雕,只需轻轻一拳就能碎得四分五裂。云衣有点心疼聆之,虽然初次见面但一想到她的遭遇不免有些心疼,“主上,已经一个时辰了,要不就让她进来吧。”穆以待望了望身旁的沙漏,没有说话,云衣见状,知道自家主上决定的事情没有商量的余地,便也乖乖得闭上了嘴。沈聆之只觉得头晕目眩,脑袋如千斤一般重,正当支持不住时,黑色的大门发出嘎吱一声,沈聆之立马精神了起来,一看是一位身形修长的女子,只见她提着个灯笼,瘦小的身子穿过一条窄窄的门缝,从中溜了出来,她走到沈聆之的身旁,取下斗篷披在沈聆之的身上,沈聆之这才看清她的容貌,柳叶眉下一双凤眸温柔似水,沈聆之对此人并不熟悉,“还冷不冷。”顾亦芍轻声问道,沈聆之被突如其来的关怀弄得一头雾水,只是睁大眼睛疑惑地看着她,“我叫顾亦芍,是这儿主人的好朋友。你在这儿已经跪了一个多时辰了,再跪下去你这双腿就废了。”沈聆之沉默,顾亦芍歪头想要看清沈聆之的眼睛,“我见你是个女孩子才关心你的。以待哥哥不会就这么轻易让你过关的,想要成为天云苑的一员,必须付出巨大的代价,我在这儿十几年没有几个女子能熬得过去。你还是走吧。”
沈聆之解下顾亦芍给她的斗篷,递给她:“谢谢。”而后,眼睛一直盯着那扇黑色的大门,对于别人来说这可能是一扇地狱之门,黑暗之门,但是对于此刻的沈聆之来说,这是一扇希望之门,所以不论跪多久,她都要亲自看到这扇希望之门为她敞开。
顾亦芍见她眼神坚定,知道又是一个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倔脾气的人。“你跟某人还真的挺像。”顾亦芍小声嘟囔着,边说又边将斗篷再次披在沈聆之的身上,假装生气道:“别拒绝我的好意。穆以待让你跪着,又没说不让你吃,不让你喝,不允许披斗篷。你们这些人怎么都那么死心眼儿。”
沈聆之觉得这位姑娘的性格甚是有趣,仿佛能和所有的陌生人自来熟,不过,沈聆之无心交友,任由她系上斗篷。远处天边已经微微亮,积雪消融,沈聆之渐渐感受到了暖意,但是不一会儿,沈聆之感受到自己呼出的气都是炙热的,烧心的感觉袭来,怕是这一路折腾,身子快支持不住了。顾亦芍发觉沈聆之不大对劲,伸手摸上她的额头,“你发烧了。”正欲起身进屋说情,便被沈聆之拽住衣角,“这是我的命不用你插手。”
“你的命是用来做该做的事情而不是冻死在这里。”顾亦芍不顾沈聆之的阻拦,准备进屋,正在这时,大门再次打开,云衣从门后蹦了出来,“姑娘姑娘,快起身吧。主上让你进去休息。”云衣纵身跃下台阶。顾亦芍兴奋地看向沈聆之,沈聆之的眼睛里泛起点点泪光,向着大门深处深深地叩拜,可是还没起身便昏了过去。
穆以待,沈聆之在昏过去之前脑袋里一闪而过这个名字,这个天云苑主人的名字。或许从前不识,但是从今天开始她沈聆之注定要与他产生交集。只是沈聆之不知道的是穆以待并非仅仅是她生命中的过客那么简单。命运之轮已经步入正确的轨道,这一刻,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