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沈寒所言,几日过去他要离开,沈梅在院中给他准备行李,临了,沈寒看她。
“没多久时日,等我回来。”
沈梅点头,沈寒临行前捏了捏她脸,“照顾好自己,我去了。”
沈梅看他,听到他这话心头一跳,总有什么不好的预感,她嘴唇微动,想说什么,到底开口无言。
沈梅一直盯着他背影消失了,方才转回屋中,她走几步,看到昨晚的蜜饯放在案上,她过去,试探性地拈起一颗,放入口中轻嚼慢咽,味道尚好。
这一走,消息了无,便是十日。沈寒带人来到丹阳县城,到当地官府打听消息,又着人在平民中暗自查询。
如此两日左右,沈寒查到鲜卑人的两处聚集之地,一是周边山头,二是县衙客栈,丹阳县令早先捉拿过几名鲜卑人,其中武力高强的逃了出去,但也有一两人落网,一番审问下来,什么话都未问出,只是在身上搜出弯刀、配饰等物,更觉有异,丹阳县令遂报此事到郡守府衙,沈寒奉郡守令前来调查。
一查之下,两处聚集地鲜卑人约有百人,意图不明,丹阳县令的意思,需要查明证据方能动手,沈寒道:“我带兵前来,他们未必没有听到风声,在他们早做准备之前,先发制人出其不意,方有奇效。等查到证据,未免为时已晚。”
丹阳县令摇头,“并无证据表明他们意图不轨,郡丞所想皆是猜测,怎可轻言出兵?以后人心惶惶,法度何存?”
他继续,“还请郡丞安静等待,待他们有所异动,方出兵有名。”
沈寒皱眉,丹阳县令道:“郡丞擅用术,却不可将道弃之不顾。用术过甚则心胸狭窄,用道过甚则浮于表面,术与道,缺一不可。”
沈寒惊讶,不想被人看透至此,遂道:“谨受教,请问先生名讳?”
丹阳县令答:“在下姓卢,名贞。”
沈寒回想起来,似乎在几年前隐约听过。
“四年前以一篇文章扬名王都的才士,可是卢先生?”
卢贞年过三十,相貌堂堂,颇有稳重之风。“正是在下。”
沈寒不料遇到此人,遂多攀谈几句,甚为投机。
他道:“先生所言甚是,既如此,便再等几日。这几日,还望卢先生不吝赐教。”
接下来几日,两人同吃同睡,日夜交谈,推心置腹,几日下来,卢贞学识见识都在天下一等之列,沈寒叹道:“先生如此才华,却委屈此等小职。”
卢贞道:“我清风之士,不为图名,虽处闲地,亦得自安。”
沈寒摇头,“先生谦让,是先生之德,朝廷不察,是朝政之失。”
他继而想到什么,道:“先生既然显名于王都,怎得来此边境之地?”不待卢贞回答,他自行叹道:“先生才华,怕是不容于王都。”
“王都尊卑等级异常严苛,先生既非名门,又如何能有出头之日?”
卢贞不想他年纪颇小,见识如此之深,这几日观其言行,学识气度非常人可比,又天生带着贵人气度,想必出身不凡,高门子弟多是纸醉金迷之徒,不想此人却独树一帜,不由心生好感,言谈中颇多真心之语。
两人闲聊甚广,亦颇多相知,及至卢贞见沈寒有郁郁之色,方询问原由。
沈寒稍微思索,请教道:“我有郁结,不知如何能解?”
卢贞询问事由。
沈寒道:“我心中自知,却不能为外人道,所以苦闷难平。”
“郡丞觉得如何能解?”
沈寒屈膝,眉眼冷淡,“他日顺我心意,此结可解。”
卢贞听他话语铿锵,其间似有征伐之音,颇为惊讶。
“郡丞胸中天地与旁人不同,如何非要困于纠纷世事中?大才者心中愤懑,日后难免累及天下百姓,戾气过重,终究不是修身之道。”
沈寒苦笑,“先生之言,我如何不知?可身在局中,到底心不由己。”
卢贞摇头,“郡丞此话,不实之言。天命在己,非在他人,郡丞意为一己之私,将自身因果累及他人?”
沈寒沉默。
良久方道:“我能如何?”
卢贞道:“各自有道,郡丞亦有,郡丞勿忘初心,可得始终。”
沈寒细思,“先生之言,我记下来了。”
一番言语后,两人下棋闲谈,其间有人来禀报,说是并无异动,沈寒只好耐着性子再等,天色将暗,沈寒在屋中辗转反侧,忽然听闻天上一道惊雷,吓得起身坐起。
接着听到淅淅沥沥的雨声,沈寒再难睡着,便拿出棋盘来,手执棋子自娱自乐,他手执黑子,将白子杀的片甲不留,他看遍形势,发现黑子同样岌岌可危。他忽觉无趣,用棋子敲着棋盘,听着窗外雨声。
门外有人敲门,沈寒过去开门,见是卢贞。
卢贞披风带雨,连忙躲身进来,“夜晚惊雷,我因此睡不着,出来走走,不想郡丞同样未睡。”
他看桌上摆着棋盘,于是坐过去,看向沈寒,“夜深无聊,可再来一局?”
沈寒笑:“敢不应承。”
沈寒遂坐他对面,他在王都甚少结交有名之士,常常自娱自乐,如今棋逢对手,倒是一大乐事。
两人执子,开始下棋。外面风雨交加,间或可闻雷鸣之声。
卢贞又败,叹道:“郡丞诡诈,我不是对手。”
沈寒笑道:“卢先生持身直正,哪里会是我的对手?”
他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眉眼间俱是得意之色,他唇边带笑,身体斜斜后靠,容颜美艳,举止从容,当真一等风流。
卢贞已过三十,竟愣怔片刻,叹道:“郡丞容颜,真举世无双。”
沈寒同卢贞下棋,两盘棋后外面仍然雨声淅沥,沈寒便同他闲谈,随意捡了个学问询问他,沈寒原本是为打发时间,不想卢贞较真,真同他细致讨论起来,左右沈寒并无困意,遂同他通宵畅谈,及至第二日晨晓,卢贞离去,沈寒方才歇下。
两日后,总算有人来报,鲜卑人有所异动,他们骑着马匹,带着兵器,正悄然从山路往外走。沈寒同卢贞接到消息,卢贞派县中衙役维护治安,沈寒则命袁沛领五百人包围客栈,他则领着五百人,前往秘报的山路口设下埋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