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空历，一千五百三十二年三月十五日。

浚稽山南，南丰镇。

这是珞国扶灵部落最南端的边陲小镇，再往南，便是黎栗族部落辖地，也就离开了浚稽山，逐渐靠近了玉垒山脉。

南丰镇虽常住人口不过数百人，但是贯通东西，连接边塞，常年军旅穿行，商贾来往，是通往珞国西部、西峻国、九方国、青仓国的必经之路，可谓四通八达，也是玉垒商路的第一站。

晌午刚过，南丰镇唯一的主街西行街上，人们步履匆匆，小贩已在收拾什物，准备回家，沿街的店铺也在陆续关门闭店。

“客官，对不住您，收摊儿了，今儿十五，咱们南丰祭井！”

“今日月十五，客栈都不留宿外人，抱歉抱歉！”

“赶紧吃，吃完拾掇拾掇，咱们还要赶去长阳镇！这南丰，什么规矩啊！“

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手中捧着一个破碗，蹲在街沿边上，看着行色匆匆的人们。

他的脸上脏兮兮的看不出原本的模样，只有一双黑葡萄一般圆润璀璨的眼睛，亮晶晶的，眼中光彩夺目。

阳光正烈，光芒耀眼，他的目光不停的穿梭在镇民的手上。

只见正在收摊儿的小摊贩的手指甲，隐隐泛着黑光。

抱着孩子的妇人，在孩子灰白麻衣衬托下，指甲泛出黑色光泽。

孩童的小手紧握拨浪鼓鼓柄，小小的拇指指甲，粉红中透黑。

……

风轻轻吹过，拂起街上众多客栈前悬挂的竖幅，一排排，迎风而动。

不同的客栈，同样的一句。

“月十五恕不留客”。

阳光下，红色的字分外扎眼。

小乞丐起身，沿着西行街，一路晃晃悠悠，不急不缓的走着。他停在一间药铺的门口，又坐在台阶上，将破碗放在面前，然后他双手托着自己的脸颊，鼓着腮帮子，所有的指甲都埋入掌心。

他从晌午一直坐到日落，药铺一直空无一人，没有人来看病，也没有人来抓药。

只有叽叽喳喳的鸟雀们，时不时落在他身边，他逗弄着鸟儿，嘴巴里发出咕叽咕叽的声音。

“嘿，今晚祭井，清场了，还不快走！今晚不许在镇上留宿！”

一群镇民沿着这条街巡查清场，见到小乞丐，其中一个人踢了他一脚。

“听到没有！还不快滚！”

***************************

落日的余辉洒在南丰镇上，黑瓦黄梁在静穆中衍射出淡淡华辉，飞檐雕窗也镀上了一层淡金色，看上去，一切都那么宁静和谐。

祭井在镇外的郊野之中，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南丰便存在了这样一个祭祀活动，似乎已持续很久很久。

火把渐亮，闪耀的光中，涌堵的人们手里各自捧着一碗，围在井边，男女老少，一个不落。

井前已经供奉好祭品，牛羊香火放在祭祀桌上。

祭祀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跳过祭祀舞，镇民匍匐跪倒，完成了简单的祝祷。一个年纪颇大的老者在前面说了些话，将香灰抖入了井中。

“感谢上苍，赐予甘美的井水。”

语毕，众人便自动排列成两列，等着从井中打水入碗。

整个郊野，密密麻麻的人头攒动，人人都伸长脖子，脸上露出极度渴望的眼神，热烈地盯着那井，似乎里面装的不是清水，而是琼浆玉液。

在夜色中，微弱火光的照耀下，那迫切的神情，不断上下滚动的喉结，耀着莫名的兴奋和怪异。

“啊！”随着老者一声惊呼，人群中的惊呼声也开始此起彼伏。

只见从井里拉起来的木桶上，竟然缓缓爬出了一个人。

衣衫褴褛的小乞丐，浑身湿漉漉的。

他抬头，眼睛蹭亮，晶莹无比，眸光似乎亮过夜空中的星光。

“嗯，祭井好多人啊！”小乞丐噗噗的吐了几口水，脆生生的语调响起，而周围却一片吵嚷，“果然还是月十五人最齐全！“

“你是谁？躲在井里做什么？”老者挥手，后面的人停止了议论。

鸦雀无声中，老者警惕的面容分外凝重。

“我？咯咯咯……”小乞丐笑了，“哎！洗了个澡很舒服，就是井水凉了些。”

小乞丐前言不搭后语的叨叨说着，“我很久没洗过澡了，井水最好别喝了，小心拉肚子。”

“你……你……”老者愠怒，手指着小乞丐，转头望向身后黑压压的人群。

“抓住他！”

“欸，等等！老爷爷，别紧张，我只想打听个事儿，人多才好相问。”那小乞丐伸出手掌阻止，快速说道。

“半年前这里还是易青任族长，他们一家去哪里了？”

瞥见老者充满杀意的眼睛，小乞丐昂然而立，眼里毫无畏惧。

老者闻言浑身一颤，小乞丐在他面前，就着火把的光亮，可以清楚看到他眼中掠过的一闪而逝的惊恐。

随后老者马上平复下来，瞥了一眼小乞丐，用眼神示意众人，周围有几个男子轻轻放下手中的碗，向小乞丐靠拢。

“哼，胆敢扰乱我们祭祀，今日你便不能活着离开！”

场面立刻紧张起来，杀气腾腾。

“去！”一声轻叱，只见一团黑糊糊的东西从小乞丐袖中闪电般飞向那老者。

“哼，不过是一条小蛇。”老者用袖子擦去手臂上的血痕，似乎不甚在意，甚至连眉头都不曾皱一皱。

那蛇咬了老人，又飞回到小乞丐手臂上缠绕，黑暗中闪烁着红色光芒，它昂立的额头上竟然只有一只血红色的眼睛，通体黝黑，隐没于夜色之中，却似乎又透着荧荧的青光，血红的信子在微茫的光中一闪一闪。

“啊！啊！怎么会？怎么可能？”

那老者突然蜷缩，在地上痛苦地打滚，手臂上被咬之处黑紫，然而露出来的皮肤赫然通红，血红血红的颜色，看起来如同鲜血，不，是汩汩的鲜血从全身的毛孔中渗出，染红了皮肤。

“哎，你是不是以为，你们不病不痛，也不会中毒，所以不怕蛇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