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里念薇说的不是很真切,听不出她到底在说什么,东拉西扯的净说些没有相干的话。但初夏听得出来她情绪十分低落,还带着哭腔。初夏怕她钻牛角尖做一些傻事。初夏不是乱操心,念薇的性格她早就摸透,虽然平时温和,但较真起来却是难以劝服。
初夏和念薇是高中同学,一直要好,就连上厕所也是手拉手。别看念薇平时乖得像俄罗斯套娃,但认真发起脾气来无人可及。一次她被老师误会上课捣乱,固执的念薇‘噌’的一下站起来和老师争辩。念薇瞪大眼睛像铜铃一般,昂起胸脯像一个慷慨就义的烈士。最后老师还是无奈地摇摇头宣布下课。后来班上的同学给她取名“***”来纪念她的英勇。
虽然年龄大了锋芒减少很多,但这脾气怕是一辈子都改不掉。
初夏摁了好几次门铃都没有人回应,使劲在门上拍了好几下也没人应。刚刚打电话分明都还在家里,现在怎么没有人应门。她又大力地摁门铃,过了半天才听到从屋子里传来拖鞋啪啪啪的声音。
一开门一阵浓烈的酒气迎面而来。初夏忍不住皱眉头,臭烘烘的酒气令人难受。念薇只穿一件家常的睡衣睡裤,头发乱蓬蓬地堆在头顶,眼睛红通通的。念薇看她一眼说:“你来啦。”
“你看你成什么样子,为一个男人值得吗?”
才走进客厅,地板上横七速八地趟着几个酒瓶。初夏并不怕念薇喝醉。她的酒量一瓶五十度的白酒她能喝到底朝天。初夏只是担心她这样容易郁结。
“大白天,你喝什么酒?”
“初夏,你说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他凭什么提出分手?”念薇红着脸说。
初夏想拿走念薇的酒杯,却被她挡了回去。
“我和他异地恋两年,回来说分手就分手。”
“恋爱两个人说了算,分手一个人说了作数。”
“我有什么对不住他的吗?我做了女朋友该做的事儿,凭什么被分手?”
“这……”初夏停顿几秒,“也许两个人没有缘分吧。”
“没有缘分你早说呀!可是我现在马上就要30岁。我整整浪费了两年时间和一个不喜欢我的人恋爱。如果换个人,我有可能已经结婚有小孩了。我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在一个错误的人身上。”
初夏理解念薇的感觉。一过25岁,青春就像烟花一样稍纵即逝。在某一天你会发现眼角有了细纹,然后惊慌失措用保养品补救写在脸上的岁月痕迹。
时间大概是这世上最大的敌人吧,我们在时间面前变得不堪一击。
在年近30分手分手,仿佛矗立在悬崖边上,已经退无可退,内心一片迷茫,但又无计可施。初夏安慰着念薇,自己内心又何尝不是如此。
“感情,也许是我们这个年纪最不合时宜的东西。”念薇灰心丧气将剩下半口白酒饮尽。
念薇的男朋友初夏见过几面,三个人都是校友,他比初夏和念薇高两届,算得上是两人的学长。初夏对他知之甚少,只知道他在外地工作。念薇也不常提及,恋情算是平淡安稳吧。从合肥回来不到三个月忽然提出分手,没有解释,只是淡淡地说觉得不合适。
劝人的话初夏不想再多说。这些年劝说别人别难过,别伤心的话初夏不知道说了多少遍。现在说什么安慰的话也是苍白无力,还不如就这样陪在她身边。
初夏炒了两道小菜端上桌,锅里熬了粥。
知了在窗户外有气无力地叫着,一声比一声更高。蝉蛰伏在底下多年,却只能活短短的几日,在短暂的生命里唯一的目标就是吸引异性繁衍后代,虽然觉得它们的活法太惨烈也无趣了些,但相较于人类的感情,却也觉得简单通透。初夏羡慕男知了和女知了简单和谐的相处方式,生育,然后死去,残忍但却有趣。
念薇盘腿坐在沙发上,一口菜一口酒往下灌。“是不是全世界男人都这样不负责任。我就想知道为什么分手,我感觉自己想个白痴一样被耍得团团转。”
“既然已经分手,也没有必要再追问下去。”
“你能做到吗?”
初夏默然,她希望只能做到,但也只是希望而已。
念薇的初恋是高中同学,两人在一起整整五年。男生在实习期间和比自己大两岁的同事暗度陈仓。念薇快刀暂乱麻,立即和他分手,发誓此生和他不再相见。当时初夏以为念薇只是在说气话,毕竟五年的感情不是谁都能轻易放下。但念薇说道便做到,切断和他所有相关联的人和事,也再未提起过这个人。
初夏曾问过她后悔吗,如果原谅他,也许不至成为别人口中的剩女。念薇长舒一口气我不后悔和他交往,但也不后悔和他分手。
“初夏,我好不甘心!我扪心自问,我对得起每一份感情,每一个男朋友,每一段感情,我都全心全意,全力以赴。为什么结局还是这样?”念薇斜躺在沙发上,委屈的泪水在眼里打转。“我哪里对不住他们!”
“你少喝点,别乱想了。爱情不是天平,没有公平的说法。”
“太荒唐啦。你也陪我喝几杯。”念薇苦笑。
念薇打开啤酒倒上满满的一杯,雪白的啤酒泡沫顺着杯子往下流。“我喝不了多少。”初夏慌忙捂住啤酒杯。
“怕什么,我又不是男人,喝醉了又不会占你便宜。喝醉了今晚就睡这里。”
念薇脸颊微红,眼神迷离,已经有微微的醉态。可是女孩喝醉酒后的模样特别可爱,说话慢吞吞含糊不清,笑容特别纯真。初夏喝一口啤酒,泡沫在嘴里瞬间化掉,在唇舌间留下微苦的滋味和淡淡的麦芽香味。
从条件上来说念薇绝对是无可挑剔的结婚对象。长相和身材虽然算不非常漂亮,但算中上等,小学老师,收入不高,但很稳定。父母做小生意,以后也绝对不会是念薇的负担。至于分手的原因,念薇自己都说不出所以然。男人在婚姻里想要什么,他们对女性的要求又是什么,初夏第一次认真思考起来,她第一次站在男人的角度思考婚姻。
正当初夏在发呆,念薇忽然对着电话怒骂:“张天明,你混蛋!”
骂完念薇将手机扔出去。手机被摔成几块,可怜兮兮地躺着地上。
初夏安慰着:“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张天明是个懦夫。他不提分手,却处处疏远冷落我,把我的心性一点一点磨灭,当我提出分手的时候,他一口就答应了。他这是用的哪一计”念薇苦笑。
“他可能是做贼心虚,不想承担主动提出分手的责任,也好给家里一个交代。毕竟你们都见过双方父母,也是被大家认可的。若提出分手,家长必定要追问。”
“他真聪明,我怎么就没有那么聪明呢?”
初夏静静地看着她,陷入沉默。念薇一杯接一杯灌自己。天色渐渐暗下来,初夏打开客厅的灯才发现念薇满脸泪水。
“别喝了,又伤心,又伤身!”
“我没有伤心。”念薇面容坚定地说。
“那我陪你喝个够吧”
初夏将面前的酒杯又倒满。两人一杯接一杯往下喝,直到念薇产生了睡意。
初夏替她换好衣服,洗了把脸才将她扶上床。在临走之前再三确认她想不想呕吐。
“我没关系,十瓶啤酒算什么。”
“那我先回去了。”初夏喝得多了,脑子也嗡嗡作响,“明天还得早起。”
初夏走向卧室门口准备关灯,忽然被念薇叫住:
“初夏,你说,以后我们还能不能遇上爱情?”
年近三十,还能不能有爱情?这个问题初夏曾在心底多次问自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也许是二十五岁之后吧,男女之间的感情变得很淡薄,再难得有心潮涌动的时刻,无论男女都学会先保护自己,再去交往。所谓的爱情也不过是奔着结婚为目的的相互了解和培养出日后能够和谐共处的情感。这种感情接近于爱情,但是始终不是爱情本身。
“会的,我们都会有自己想要的爱情。”初夏嘴角上扬,露出温暖的微笑。她啪地一下关掉灯:“晚安,念薇!”
“晚安,林初夏!”
夜色很浓,像粘稠的液体一样化不开。灯光投射在路边的树荫里,朦朦胧胧的有说不出温柔的感觉。街对面三五成群的年轻人嬉笑打闹,一个穿白色短裙的女生被同行人逗得哈哈大笑,旁边的男生顺势搂住她的肩膀。女孩还在大笑不止,男生忽然也大笑起来。笑声像会传染一样,一群人也跟着笑起来。
初夏双手交叉在胸前,满足地看着他们,情不自禁地嘴角上扬。年轻真的太美好,肆意地欢笑,无所顾忌地相爱,在这个年近三十的初夏来说绝对是一种奢望。初夏招手拦下一辆出租车,迅速地钻进车里。她怕自己在多看两眼,会嫉妒到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