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川与郑泽将自己的诗文递上去，坐在台下等着看好戏。那帘后之人一个换一个，台上的拍品也一件件卖出去。众人为了尽快知晓那香囊花落谁家，叫价叫得又快又利落，眨眼之间真金白银就海一样的流出去，郑泽都不知道他们哪来那么多钱。

嚷嚷了半天可算把最后一件东西卖出去了，人人都伸长着脑袋等着那万花丞相“揭榜”呢。

那颜姑娘伴着阵阵呼声玉凿的细指撩开纱帘踩着莲步站到台前，婀娜娉婷，嫣然一笑，眼眉如风。她这一笑直叫台下都炸起锅了，那声浪简直要把通天的屋顶都给掀了。郑泽藏在起身高呼的人山里闭着眼睛翻了个含蓄的白眼。

“装模作样。”

即便大厅内声浪滔天可坐在郑泽身旁的上官川还是听到了这声嘟囔，看来郑泽是真的很不喜欢她。

再看那台上的颜姑娘欠身行礼，簌簌轻裙当真如莲花盛开于风中。美人绣口一吐台下瞬间安静得连风吹的声音都听得到，只剩那银香囊清脆叮当。

“诸位，小女子今夜有幸得见诸多佳作，各有千秋，取舍之间也是为难。再三考量之下，总算不负所托寻得一篇佳作，也为这枚香囊寻得一位再合适不过的主人。”

说完翘着翘着兰指展开纸卷，声若泉水涓涓：

“泽芝亭亭立水云，清绝傲岸世无双。

出于泥垢不染尘，濯于媚水无妖姿。

屈子制为轻云衣，宓妃披作缥缈裳。

采芷撷兰望洞庭，尺素唯允双鱼传。”

那头一个字出来，郑泽就知道自己是没戏了。清绝傲岸，不染俗尘，这避世隐逸的文风倒像是上官川的脾气。郑泽眼神一转看向上官川，见他平和着一张笑脸看不出什么心绪涌动。许是自己盯得太炙热了些，上官川像是察觉了般，也转过头为她奉上温雅笑意。郑泽心下了然，看来这诗真是他写的。瞧着他深邃双眸里写着的胜券在握，想到自己还是被他压了一头那股子小傲气上来直在心里哼哼。

一诗念完，台下有叫好的也有不服要说法的，颜姑娘柔声解到：“此诗看似颂莲，实则以清绝之莲花喻作磨而不磷涅而不缁之人。这枚香囊的主人——武灵皇后不正像诗中所写的莲花那样出垢不染，濯水不妖，清绝傲岸，举世无双吗。此诗立意之高，超凡脱俗，理应夺得魁首。”

众人一听，都觉得十分有道理，想到那位令人敬重的武灵皇后再反复品味此诗，果然立意高洁，不再有疑都纷纷叫好。

这可真是给上官川戴了好高一顶帽子。上官川是在说磨而不磷涅而不缁之人没错，不过郑泽可不觉着这是在说武灵皇后，这分明上官川在以诗言志说自己不与世俗同流合污呢，他那避世的隐士心做了官都不会改。再瞧着这满堂应和，这忽悠人的能力郑泽都要怀疑这颜姑娘是不是周夫人失散的姊妹了。

颜姑娘知道自己已然把住了风向，抬起秀手轻点示意众人噤声：“想来诸位与小女子心意相通，都想看看究竟是哪位才子能写出这样的好诗，得到这枚珍贵的香囊。是……木芙蓉桌的，岸公子。有此一诗当传于世，武灵皇后泉下有知您所作之诗，必定欣慰。”

颜姑娘摆手，示意小厮为客人送上银香囊，也好奇等着看看是怎样的公子写出这样诗，若是可以可当真想让他多为自己写几首……

她心里正算计着，见座下一位公子站起身来如玉树临风，又对自己客气一笑如日月入怀，礼仪周全之后才双手接过银香囊。当真是风度翩翩，虽身着素净但举手投足之间无不流露着贵气，这通身的气派不是贵胄之家就是书香门第。再看他对着同座之人柔情一笑，顺眼看着那同座之人，那衣衫精细首饰华美。颜姑娘不由得会心一笑——自己今天可算是遇见贵人了。

“都说人如其文，公子也是文质彬彬。这枚香囊算是找到知心的好主人了”说完又欠身行一礼展露一个自认为柔而不媚的微笑。

上官川也礼貌点头回礼，没再说什么，牵起在旁边冷眼看着他俩眉来眼去的热闹的郑泽毫不留情地出了珠玑楼的大门，也不管身后的燕歌赵舞了。

郑泽被他拉着走得急，叫他慢点都不肯，奇怪道：“你干嘛啊，又不是做贼了至于溜这么快吗。”

话音才落，果然被人拦下了，看那模样是珠玑楼的仆役。

郑泽是个脾气硬的，见他们拦着不让走厉声诘问：“怎么，这东西你们楼里明白说着是送的，如今要来讨价还价了吗？”

那两个横着的壮汉没有言语只尽职充当着栅栏，后头上来一个管事模样的人也没理会郑泽，直接到了上官川跟前作揖摆出一张拜帖：“颜姑娘有请公子。”

郑泽瞧着那拜帖，眼珠子滴溜一转讽笑道：“哟，难怪跑这么快呢，这花儿自个冲上来要沾你身呢。”说完就插着手杵在那等着好戏，看上官川怎么处理。

上官川走得急就是怕被缠上，终究还是没跑过。既然躲不及那也只能说开敞亮话了：“我知道颜姑娘的意思，也请您告诉颜姑娘那首诗颜姑娘爱怎么就用怎么用，叫人仿写都使得，我不会计较的，只是我是绝不会再写第二首的了。”

“哎，公子何必如此笃定，若您见着了颜姑娘……”

“颜姑娘是当之无愧的花魁，这点我不否认。”那管事的一开口上官川便知道他是想说颜姑娘如何貌美动人见了她自然就文思泉涌，于是直接打断他的劝说坦言道，“但这首诗我并非是为颜姑娘而作，这不过是为了赢了香囊送给我家的姑娘罢了，也请颜姑娘不要会错了意才好。”这就是坦白除了他的姑娘，别人不配他动笔，今夜若不是为了哄自家的姑娘高兴他连这首诗都不会写。

说完，上官川当着管事人的面为郑泽双手奉上那装着香囊的细匣子。

本来在一旁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郑泽听上官川突然提到自己，还要把赢来的香囊送给她，一下子也没回过味儿来，只当是上官川拿她做挡箭牌呢，没头没脑得就从他手上接过香囊。那木匣子上才残着上官川掌心的余温，郑泽握在手里像是跟他牵了手似的。

“姑娘喜欢吗？”

听上官川温柔询问，郑泽审时度势，点头道：“喜欢的。”

得了郑泽的助力，上官川回过头假着客气笑脸对着那管事的。

那管事的还想再挣扎一番，但看这两人气质非常用度非凡的，非富即贵，尤其是那姑娘看着可不是好脾气的人，只怕自己和珠玑楼都开罪不起啊。

郑泽见那人打量着自己满眼的筹谋算计，纤长手指敲在木匣子上，一下一下敲得人心惊：“你也听到了，这诗是给我写的，那颜姑娘喜欢我们如今给她拿去用，但若是你们再纠缠不休我一个字都不高兴给你们用。”声音缓慢悠扬，却跟刀子似的片着人肉疼。

上官川见郑泽那脾气被人激起来了，顺势狐假虎威还装个好人似的：“您可听到了。我也劝颜姑娘一句，人心不足蛇吞象。现下你们至少还能留首诗用，还是见好就收吧。”

话已至此，那管事的也不敢再强求硬逼，告了罪好声放他们走了。郑泽也没再给什么好脸色径自走上街去，上官川简单点头回了礼上赶着追在郑泽后头。

走出一段路，郑泽把手里的匣子递还给上官川，没好声地道：“行了，他们也没再瞧着了，你凭本事赢来的东西拿回去吧。”

上官川笑着把它推回给郑泽：“这就是给姑娘的。我想着姑娘爱用熏香，这武灵皇后的银香囊即尊贵又实用，这份生辰礼算是入得了姑娘的眼界了吧？”

郑泽看着手里的香囊，可算什么？上官川用诗压了自己一头拿去了她喜欢的东西可又反把这个战利品送给她，还没花一分钱。再看看上官川那笑脸，狐狸，可真是狡猾的狐狸！

“行吧！我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