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62章 不喜(1 / 1)龙宫八年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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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役大获全胜,又正值元宵佳节,可不得好好热闹一场。郑观下令大摆筵席,就设在富丽堂皇的江家私宅。好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当然,此次设宴不仅是为了犒劳己方战士也是为了拉拢湖州那些投诚而来的世家、官员、将士。毕竟宴席之间总是容易沟通感情的。

以往应对这样的场面郑泽是手到擒来。可她现在被徐文仁和徐林卿的事情搅得心乱,觥筹交错之间已无心应付。看到不远处有郑观带着郑武和众人应酬,吴悠与徐尘也在,自己此时退了左右也不是很么大事,于是藏在交杯换盏与欢声笑语之下悄悄溜了出去。

走到街上也是沸沸扬扬的热闹景象,她想寻一处安静所在都不能够。干脆一路往北出了城门走过山林,随着风声啸啸与江流涛涛走到了长江堤岸。

夜里的长江卷动起星空夜月恰似银河汹涌闪着粼粼波光。郑泽席地而坐,江风吹乱了她的头发。

不知江水就这样义无反顾地东流了多久,她的身后响起一阵小心稳重的脚步声。

“公子也觉得宴厅里太闷了?”

不用看就知道是上官川来了。郑泽笑了下,邀他在身旁坐下。两人并肩而坐,一时无言。上官川也不急,他知道郑泽想说会说出来的。

果然,过不了一会儿郑泽就开了口:“先生你说,若是身边突然冒出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却又不能拿他怎样,该怎么办啊……”

郑泽虽未点名道姓,但上官川也猜到了她话语所指必定是徐文仁。可徐文仁终究是她家的族亲,其中弯弯绕绕自己一介外人也不知该怎么开解,只能不痛不痒的劝到:“既然不喜欢,又没法子应付,那就能避则避吧。”

郑泽抱着腿蜷曲着,脑袋撑在膝盖上,无力嘟囔道:“若是躲不过呢……”

上官川听她这样问没再说什么只是微微摇了两下头,也说不清楚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郑泽也没真指望他能给出什么答案,自顾自颓丧道:“十八年的人生,就这样突然冒出一个烦人亲戚,明知道他不安好心却又无可奈何……”郑泽转过身闪烁着眼睛紧盯着上官川,平日里杀伐果断的女公子此时的双眸中满是提防甚至藏着一丝惶恐,“我看着他,总觉得心慌,他虚伪得令人生怖。我总觉得……我总觉得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他会害我?会从我这里夺走什么?”

上官川看着如受惊小兽一般坐立不安的郑泽安慰道:“公子多虑了。您是大将军与尚书令的女公子,何人敢这么做何人能这么做呢?”

郑泽移开眼神缓缓摇头道:“这世道若能这么简单,那能省去多少事啊……”

她深陷在自己的疑心与惶恐中无法自拔,上官川虽然大概知道徐文仁的性子可也不懂该从何劝起,干脆调转一个话题对郑泽说起这里地势的奇特转移她的注意。

上官川正指着江岸后头那两座高山为郑泽解说,沉静夜幕中忽然寒鸦惊起,看来是有人来了。

此时此刻官兵百姓大多都在城里欢宴,也不知是谁借着这个档口偷偷溜出来,难道是诈降的奸细出来给北方递消息?郑泽心里警觉,拉着上官川躲到江岸的大树后藏在黑暗里看看来者是谁。

只见来的是两个男子,一个中年,一个青年,他们手上还扛着一卷做工极精细的草席。他们把草席摊放在排舟之上,草席掀开,里头竟露出两个人型,一个女人和一个小孩子。江风一吹,吹来一阵腐臭的味道,郑泽捏紧了鼻子,想来那女子与孩童已经过世许久了。

那两名男子一把火把排舟点燃再把它推进河里。

郑泽见这架势本来只当他们是来送葬的百姓,毕竟川流沿岸之地确实会有水葬的习俗。可烈火烧燃的那一瞬间,郑泽被吓傻了眼——那男子中的一人正是徐文仁!

冬日里暖热的焰火映照在徐文仁那张冷峻的脸上,眼中的薄情一览无余。他冷眼送走曾经同床共枕的妻子还有自己的亲生骨肉,对着身后的年轻男子淡淡夸道:“你倒是会审时度势。”

“一切多亏了父亲的教导。”

“这次做得不错。以前是我疏忽了你,往后我会好好提点你的。”

“多谢父亲。”

那父子两一前一后走了,郑泽看着江面上燃烧的排舟如流星逝去,消失不见。听他们所言,看来这江夫人与孩子是被徐文仁的大儿子杀死的。想到此处,冰寒彻骨,郑泽不由得一阵恶心。头晕目眩之间她抓住上官川的臂膀靠在他的怀里喘着粗气,似要窒息。她艰难地抬眼看到他们父子俩消失在黑暗之中。

郑泽完全可以想象到他们会如何跟个没事人似的回到宴席之间,徐文仁或许还会对旁人说着他们的过往,装作理中客夸一句江夫人是如何忠烈,又以此撇清了他与江广的所有关系。

虚伪至极,令人作呕!

郑泽颤着双唇,直视着上官川,咬碎了厌恶恶心,重重说到:“我讨厌他。”郑泽扶着枯糙的大树站起身来毅然决然地往前走,“我要告诉父亲,决不能让他祸害我们家、祸害朝廷!”

上官川看着眼前人不加掩饰的厌弃与鄙夷,却只能告诉她一个更加残酷的事实:“没用的。徐文仁代表着湖州的世族、官员,兹事体大,大将军不会因此放弃他的。”

郑泽转过身,月色之下上官川那极度避世的冷淡无情显现在眼里。郑泽坚定道:“做了才知道有没有用,不做才是真的全然无用了!”说完踩在砂石上一路跑回城里。

上官川看着她飞奔出去的身影,反用她的话呢喃道:“没用的,世事哪能那么简单啊……”

郑泽跑回江府里,宴席已入尾声。她绕开一众人等直接找上郑观,郑观才要斥她早退不知礼,却见她一脸阴沉说自己有话要说只当是出了什么要紧事情,于是先退了宴席跟着郑泽到了一处无人的屋内。

“说吧,怎么了,大好的日子脸色这么难看。”

郑泽开门见山,直截了当:“父亲可不可以不要启用徐文仁,不要让他跟我们回吴州。”

见女儿突然的幼稚郑观笑问道:“这是怎么了?”

郑泽把方才在江边看到的事情与自己的推测告知郑观,厌恶到:“我知道父亲曾说不怕启用小人,有欲求才会更好控制。可这徐文仁也太无底线了,还有他那大儿子也是,无师自通至此?!可见家学‘深厚’。这样的阴毒之人放在手下绝对会出事的!而且……而且徐尘说他嫉恨娘的才能,若他跟我们回京甚至落户京中,那他岂不是会对娘不利?”

郑观听罢她这一车子的话,脸色瞬间变得奇异起来。似笑非笑似怒非怒,皱着眉咧着嘴心里倒是生出许多不解,像是看到了什么蠢人荒唐事。可看着郑泽一脸认真急切又不像是闹着玩,于是收拾了一下一言难尽的脸色问道:“你知道徐文仁的背后是什么吗?”

“湖州世族,江广旧臣。可那又如何,又不缺他一个。我们大可以换一个人选啊。”

郑观也不得她是关心则乱还是真的不懂这背后的阴诡,正好趁此机会好好教教她:

“徐文仁在湖州不论是官职还是人脉都算是湖州世家中的首位。我们用他,不仅是要用他的人脉更是要把他这个人当做一面旗帜,去告诉那些曾经得罪甚至杀害了我方官兵的江广旧部和普通的湖州百姓——告诉他们,哪怕是与江广联姻的旧部重臣,只要他们心悦诚服,朝廷会给他们一片安身立命的地方。

“眼下我们拿下了湖州,你以为到此就算完了?你别忘了,湖州当初是江广在何方的支持下拿下来的!起初南方各州之间支离破碎,北方尚且不把我们当做威胁。可如今南方四州我们得其三,你以为何方会如何?他们不日就会起兵南下!现在不是打完胜仗了,现在是另一场大战在即!徐文仁、施妃、高柳,我们给他们的待遇以及他们的态度全都是维护湖州安稳的保障之一。

“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些道理我相信你都已经学过了。你以后是要肩负重任的人,这样幼稚的话我不想再从你的嘴里听到。”话说至此,郑观的语气十分严厉。

“可是!……”郑泽心里虽然清楚明白这些藏在阴暗处的弯弯绕绕,却还是嘴快过脑子抢先表达了不满,可又实在憋不出什么真能反驳的话。

郑观看着郑泽的纠结失意,知道她是听进去了,稍微放缓了语气问道:“怎么,你很怕他?”

郑泽撇过头鄙夷道:“我讨厌他。”

郑观也不去揭穿郑泽究竟是讨厌徐文仁那个人还是讨厌他那类人还是讨厌那种自己无能为力的感觉。他站起身来俯视着郑泽冷声严肃道:“这全天下的人各怀鬼胎,但位高权重者用人不能凭着自己的喜恶,凭的是那人究竟有没有用。有用之人就要物尽其用,无用之人自然也不必留。

“至于你娘……呵,若风身为尚书令乃文官之首,她手下卷动的波诡云谲比你想象的更为复杂可怖。你有这闲功夫白担心若风还是好好想想如何抵御北方大军来袭吧。”

提到爱人郑观骄傲一笑,再给郑泽布置完任务便准备离开,迈出去几步似又想起了什么,对郑泽嘱咐道:“我不强求你喜欢他,但我不希望听到任何有人要害他的消息。我还是那句话,你必须学会如何驾驭下臣甚至是盟友,即便你对他们有再多的不喜。”

郑泽咬牙切齿应下一句是。

等郑观走后,郑泽关在屋里静默良久,空旷的房内灯火无言跳跃摇摆成各异妖姿。忽然一阵风起差点把它给吹灭,是郑泽重重锤在了桌面上,也不知是因为痛还是恨,她恶狠狠地丢下一句话,再被烛火燃烧殆尽无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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