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64章 金玉其外,暗涌其中(回京一日)(1 / 1)龙宫八年首页

关灯 护眼     字体: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春天,花开正好的时节。大将军领着大军凯旋归京。

上官川骑着马缀在军师一列的最末尾看着空中四散的鲜花和振臂高呼的人群,恍若隔世。一年前他被父亲叫回京城时所看到也是这副光景,真没想如今自己竟成了当中一员。而郑泽……

上官川转过头看着身旁穿着甲胄的姑娘,当初她也是用这样冰冷威严的眼神扫过人群中的他,而现在自己就并肩在她的身侧。他扪心自问,自己厌恶朝堂纠纷,可像这样单纯的陪在她身边,看着她日日精进感受她的悲欢,这样的感觉并不坏。

不过如今湖州已经收复,自己于大将军而言也没什么用处了,这样的日子自然也到了头。前路飞花漫漫,从这开始在这结束,他们二人相识一场的缘分到此也算是完满了。

大军穿过人群街巷浩浩荡荡地行至宫门前,众人翻身下马行礼跪满了整条长街。

“臣郑观,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臣幸不辱命,已歼灭叛贼江广一党,收复湖州。”

郑观领在大军的最前头对着开阔的宫门字句铿锵地禀报着战绩,胜者的自信与高傲尽致淋漓。这些话,这样的姿态,不仅是给天子看的,更是给那些官员和百姓看的——让他们看看朝廷的大将军和他带领的大军是何等功勋卓绝!

待他说完,立于宫门之下尚书令徐息手捧圣旨当众宣读。圣旨里都是些陈词滥调了,“朕心甚慰”“劳苦功高”“论功行赏”翻来覆去就这些话。不过即便是这样的老套话,只要是从徐息嘴里念出郑观都觉得悦耳得很。等徐息宣读完圣旨郑观双手接过,众人免礼平身。

郑观站起身对徐息会心而笑,徐息也点头微笑:“大将军辛苦了。”

“职责所在,不辛苦。倒是徐令君留守京城安稳后方,这才辛苦。”一番客套话里藏着的是情意绵绵。

徐息笑过敛了神色侧过身恭请将领入宫,宫门之后便是巍峨的皇宫,朝廷的心脏。

坐落在烟雨江南的皇宫比起北方的粗狂更多了一份精美,然而此刻在雕梁画栋之下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

凯旋的将军们飞步穿行在皇宫里,身上被敌军鲜血洗刷过的甲胄敲击出清冽的声响划破春寒料峭回荡在宫廷之中。

走至殿前,宫侍们上前向他们吩咐事宜,收管他们携带的利器。

兵器交接,叮当作响,郑观趁着这个间隙压低了声音跟高柳说了句话:“高将军,朝廷里的官员比起湖州的只多不少情况也更复杂,待会儿那些官员要是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你别往心里去,他们都是冲我来的。”

高柳听了郑观的话抬头看着面前宫殿。相比起湖州,这里是一方更广阔更深不见底是江湖,它在阳光下闪耀着的是帝国的荣光,然而站在殿外台阶底下的人是看不到富丽堂皇之下的阴影下究竟藏着什么的。

“是,属下明白。”

“大将军,徐令君!”一个穿着精美服饰的太监小步跑到殿下,“陛下已等候多时了,两位快请吧!其余诸位将军请先在殿外稍作等候。”

郑观对高柳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转身与徐息一同迈上高高台阶。

“大将军你的佩剑由属下为你拿着吧……”

高柳好心想要帮忙,不过被身边的宫侍急忙拦了下来。那名宫侍看着郑观威严的背影为这个新来的外人解释着这个朝廷里的规矩——

朝堂之上不允许携带兵刃,但郑观是朝廷的大将军,最显赫的肱股之臣,身披坚甲手握着让无数敌寇丧命的利刃于朝堂上从容慢步是当今天子给他的恩宠,独此一份的特权。

朝堂中列位站好的大臣们听到这阵熟悉的脚步声与铁器摩擦的声音纷纷侧目而视低声议论。年少的天子坐在偌大的龙椅上就像一个面无表情的呆子般只微微低着头看着听着这一切,一句话也没说,而在桌案的阴影下,那双最重只拿过毛笔的手悄悄攥皱了玄色绣金的龙袍,露出与白皙纤柔大相径庭的可怖青筋。

“臣郑观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臣不辱使命,江广一党的叛逆已全数清缴完毕,湖州全境收复。”郑观挥摆披风,在殿下向座上的天子单膝下跪行礼。

见郑观行礼,那坐在龙椅上的“呆子”终于有了反应,他欣喜起身下了台阶走到郑观面前,甚至抬手扶着郑观要想要亲自扶他免礼,嘴上还亲切地笑着:“郑爱卿快快请起!这次真是辛苦你了,可有受伤?”

郑观就着天子的搀扶站起身来复又行抱拳礼:“托陛下洪福,臣未受重伤,大军也不曾被重创。”

接下来便是一派君臣相谐的景象。

说起来也是有趣,郑观是“奉天子以令不臣”,朝堂中也不乏借着天子名号抨击郑观的官员,同样都是被人当作棋子,可这位天子偏偏情愿被郑观拿捏也不愿给那些当初护着他来到南方的世家官员极其党羽一点好脸色,真让那些自诩风度翩翩的世家子们恨得咬牙切齿。利益相冲,那些“反郑”的官员们逮着一点机会都不会放手。

“陛下,大将军收复湖州是大功一件不错,可功过相抵,不宜给大将军如此丰厚的奖赏。”果然,从文官一列站出一位官员请示到。

“过?”正与郑观相谈甚欢的皇帝突然换了副表情,方才的欢愉一扭脸全变成了质疑,倒仓年纪的少年嗓音沙哑声调一高更显怪异。他收回了手,走上台阶重新在龙椅上坐下,恢复了一个皇帝该有的庄严:“秦大人何出此言呐?”

那位秦大人拱手一礼厉声诘责道:“叛逆江广从大将军手下最得力的狼牙骑手中逃脱回了江夏城,若不是江广在渡江时遇难此战尚不能结!据臣所知,狼牙骑的领军虽是孙起将军,但追缴江广那一战是大将军的女公子郑泽指挥的。大将军避重就轻包庇自己女儿的过失更是罪加一等!臣乞求皇上明鉴!”

皇帝于座上含笑转而问郑观秦大人所说之事他认不认。

看着同为朝臣的官员当着自己的面拿着自家的女儿当刀子要迫害自己,郑观与徐息面上不曾有一丝忧色,郑观甚至还能对着那秦大人扬起笑脸,当然了那笑意中多有讥讽,就像是看着一个将死的蠢人:“秦大人所说的话,半对,半不对。”

皇帝冲郑观微微点头示意他继续。

郑观左手拇指一下下轻抚着剑柄,在朝堂上闲庭漫步晃悠到秦大人身旁悠悠说道:“狼牙骑是由孙起将军领军的骑兵,没错;追缴江广一战是郑泽指挥的,也对。其余的通通不对。”

那秦大人见他如此傲慢轻蔑的态度被激怒道:“如何不对!你的女儿带兵都追到了城门底下,不奋勇攻城却再只在城门外头干等!就这样放任江广在眼皮子底下北渡去寻何方那叛贼,若不是老天有眼让江广葬身江上,只怕就要把何方那叛贼给引过来了!此举只怕有通敌之嫌!你还狡辩!”

一句通敌,引得朝臣们议论纷纷。

而后又出来一名老学究似的官员捋着胡子说到:“陛下,我军能进入江夏城确实是因为江夏城防领军高柳开门投降,并非是狼牙军所攻克的啊。且不说郑泽是否有罪,但这功劳确实不是她的。”

郑观听言眼里不着痕迹地闪了一下,剑眉微挑,复又恢复平常模样对天子禀报:“陛下,萧大人,当日江夏城的情况如何还是请当事人来说说吧,江夏城的高将军已在殿外等候了。”

“传。”

在殿外等候已久的高柳接了传唤进到大殿之内,那些官员一双双眼睛都直直刺在她身上,那几位不知是何缘故站出列的文官尤甚。高柳低垂眼睛对座上的天子自称罪臣行礼周全。

“高柳,江夏城究竟是怎么回事?”

听皇帝冷不丁地提起江夏城的事,高柳心中警铃大作,再看着那些官员对着自己满是敌意的眼神背后不禁冒出冷汗——吴湖两州交恶多年,此刻湖州战败,他们别是要拿江夏城出气吧!

想到此处高柳连忙下跪叩首:“陛下!严守江夏是罪臣的命令,逆贼江广也是罪臣放走的,罪臣愿受一切处置!只恳请陛下饶恕江夏与湖州的百姓,他们是曾受贼人蒙蔽,可终究是陛下的臣民啊!”语词置地铿锵,说罢又再咚咚磕了几个响头,爱民情真至此就连一些朝臣也不住感慨赞赏。

“陛下,诚如这位高将军所言,湖州的百姓终究是陛下的臣民,此时他们战败之际,陛下应该安抚他们的惶恐,收拢他们的人心,万不可再让人从中挑拨使湖州百姓与朝廷离心离德。”徐息在一旁静默良久这才说了话,不说则以,一开口就把此事抬升到整个湖州与民心之上。

老上官大人瞧准了时机也上来助推道:“陛下,如今这天下江山尚未收复一统,有多少百姓被扣在乱臣贼子的手下等着陛下的解救与宽宏。”

皇帝的冠冕上旒珠晃动,他微眯着一双眼睛看着座下众人的百态千言,他的手指在御案上轻轻点着,一下一下。

“这么说来朕还要感谢郑泽成全了朕的贤名。”

郑观听言立马下跪行礼做出样子:“臣惶恐,小女全都仰赖陛下行事罢了。”话语一落,一些大臣们抓紧时机齐声表白陛下之贤明,这一打头倒让其余那些心怀异志和冷眼旁观的官员们只好也跟着称颂起来。年轻的皇帝听着满堂好话也很合适宜地笑起来,脑袋微微点着摇晃,旒珠轻声作响。

眼瞧着那些个挑事的官员失了话语的主动权,郑观乘胜追击:“高将军身为江夏城领军当真是爱民如子,也十分令人敬佩。”

高柳听郑观莫名其妙来了这么一句像是话里有话,仔细听着郑观这话里竟有个错处,毕竟是当着天子与群臣的面,还是说明白了的好:“陛下,大将军,罪臣并非是江夏城领军,而是江夏城城防领军。”她微微抬眼一瞥见郑观暗示叫自己说下去,于是继续道,“因江广就在江夏城内直接管理着江夏的兵力,因此江夏不同于其他郡城是没有所谓一城领军的,只有城防领军,不过所做之事差不多。”

郑观笑道:“原来如此,可真是惭愧,我竟还没有萧大人知道得清楚。萧大人的眼界真是宽广能知晓远在江夏的守城领军一事,却不知近在眼下我向陛下呈报的郑泽的功劳并非是‘攻入’江夏之功而是安抚江夏百姓保全城池之功。”

此话一出,方才还从容淡然捋着胡子的萧大人瞬间像是被银针封住穴位定在那一动也不能动,一双腐朽的眼睛此刻瞪得老大连眼边的皱纹都要被撑没了,鼻腔中喘着粗气像催命的更锣——他说露了底了!

正在他们你来我往较量之时,有宫侍抬着箱子进了殿内,还分发了些书信样式的东西给少部分官员,等那些人看清这发到手里的究竟是何物后或是惶恐腿软,或是面如死灰。那位萧大人看着宫侍递到自己手里的信,一张年迈的面瞬间像是入土了的死人。

一旁的秦大人见势不好又不知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只能着急着伸长脖子左右打探。

郑观体谅他的好奇,想皇帝略略行礼言明了这是何物:“启禀陛下,这些都是从江广宅邸里抄检出来的朝中官员和湖州暗探与江广私通的书信。”

一句话,朝堂内轰然炸开,所有的人都在看自己的身旁是否有拿着书信之人。有几个暗探叛臣见自己露了馅激动起来就要动手打杀想着好歹要拉上几个吴州的官员同归于尽!

眼瞧着就要血染当场,可惜他们反应再快也快不过站在一旁的将士们,一眨眼的功夫一个个全都被昔日同僚给制服了,速度之快连宫廷里的侍卫都还没来得及出手。那些兵部的官员借着这一下也算出了平日里白受的阴阳怪气。

郑观看着被摁倒在地颇有不甘的萧大人居高临下地傲然道:“萧大人,你若是江广派来的暗探我倒还能称你一句忠心,可你却是当初护着天子来到吴州的人,你如此不忠又何必反污蔑真正杀敌的人通敌?”

被人押着跪在地上的萧大人艰难地抬起头,看着明黄璀璨的大殿上模糊不清的天子与眼前身穿甲携刃的人和他那张清晰而可恨的脸,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只颓然地低垂下头来什么都不想再看见了。

随着郑观一声“带走”,这些人全都被押解去了刑部,往日的同僚、那些对郑观不满的人此刻都怕引火上身连大气都不敢出。除去这朝廷里的还有其余在地方上的也都被揪了出来,各地监牢里是如何的惨烈如何的血腥又有多少人被抄了家灭了族,那都是后话了。

而此刻,这场针对湖州的战争才算是正式落幕,郑观大获全胜。

但新的风雨已聚集在吴州上空。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