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羽风家和兰心月家,到底有什么样的旧怨呢?
故事还得从俩人爷爷的父亲(曾祖父)那辈说起。
有句顺口溜:前世不修,生在徽州。十三四岁,往外一丢。
其实,明清时期的青陵县翠溪乡,地少人多,生计艰难,很多人不得不背井离乡,外出经商做工,情况跟徽州地区类似,深受徽商文化的影响。
清朝光绪年间,文羽风的曾祖父(以下简称文太公),在省城楚江市的码头做木材生意,经营得很不错,获利颇丰。
于是,文太公在翠溪乡的老家盖起了徽派风格的豪宅大院,是本乡有名的大户人家。
兰心月的曾祖父(以下简称兰太公),跟文太公既是同乡,又是同行,也在楚江市做木材生意,同样经营得很成功。
文太公和兰太公交情好,而且两家门当户对,于是决定联姻:
文太公的小女儿文景雁,比兰太公的小儿子兰庭芳大三岁。
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兰庭芳刚出生不久,就和文景雁定了娃娃亲,双方家长交换了定亲信物。
文景雁的四哥文景运,就是文羽风的爷爷,文长昇的父亲。
文景运比兰庭芳大四岁,和他曾在本乡同一家私塾读书,那时候,俩人是关系亲密的同窗好友。
后来,兰太公在省城的生意,又扩展到洋布洋油的大宗批发,生意越来越红火。
而文太公却很倒霉,木材生意遭遇了几次天灾,亏损严重,家境大不如前。
1936年,12岁的兰庭芳,被父亲送到省城的新式学堂读书。
兰庭芳在新式学堂才读了短短一年,思想观念就发生了很大变化。
他觉得,父母包办婚姻是落后的封建传统,他不愿接受家人给自己定下的娃娃亲。
更重要的是,兰庭芳偷偷喜欢上了同班一位女同学。
1937年7月初,刚刚放暑假回到家乡的兰庭芳,私自做了一个重要决定。
那天上午,兰庭芳在翠溪乡集市等了许久,终于看到了前来赶集的文景雁。
在拥挤人群的掩护下,他有意和文景雁擦肩而过,偷偷塞给她一张小纸条:
今晚八点,咱俩在翠溪堤岸那棵大樟树下见面。
文景雁刚满十六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少女。
一想到晚上可以和定亲的情郎悄悄相会,她便满心欢喜。
然而,文景雁万万没想到,晚上刚一见面,兰庭芳就说想解除俩人之间早就定好的婚约。
兰庭芳只是坦诚说出了心中真实的想法,但这对于文景雁来说,却犹如晴天霹雳。
她非常伤心,也很不理解,流着泪追问兰庭芳为什么这样做。
可是,不管兰庭芳怎么解释,怎么安慰,文景雁就是想不开,她越来越悲愤,越来越激动。
突然,文景雁失去了理智,纵身一跃,跳进了旁边的溪流中。
此时正值盛夏,经常下雨,当天下午翠溪乡刚刚下过一场雷阵雨,翠溪的溪流涨到了高位,此处水深两三米,而且非常湍急。
一眨眼的功夫,文景雁就消失在夜色笼罩下的湍急溪流中。
兰庭芳急得直跺脚,赶紧沿着堤岸向下游跑去,同时大声呼喊:
“来人啊!快来人啊!有人跳水啦!快来救命啊!”
直到第二天上午,在那棵大樟树下游好几里远的一处浅滩水草丛中,大家才发现了文景雁的身影。
捞上来一看,可惜她早就没气了。
文景运抱着妹妹的尸体,嚎啕大哭,悲痛欲绝。
他和妹妹文景雁年纪相仿,关系最亲近,最疼爱她了。
在文景运看来,是兰庭芳害死了自己心爱的妹妹。就算妹妹是自己跳河自杀,那也是兰庭芳给气的。
文太公觉得,自己家境衰落,兰太公肯定有悔婚之意,又不好明说,所以才唆使儿子出面,私下相会提出悔婚。
当天下午,文景运越想越气,于是煽动五六个兄弟和堂兄弟,拿起木棒和竹竿,一伙人直奔兰家村的兰家大院。
就这样,文家和兰家发生了激烈的械斗。
兰庭芳的大哥,护弟心切,一直挡在弟弟身前保护他。
一片混乱之中,文景运失手刺瞎了兰家大哥的左眼。
兰太公愤而报官,结果文景运被抓进警察局关了起来。
不久后,当地政府开始大规模征兵抗日。
当时叫抽壮丁,规定“三丁抽一,五丁抽二,独子缓征”。
意思是,一家人如果有三兄弟成年了,必须抽出一人参军抗日。如果有五兄弟,就必须抽出两人。独生子暂缓出征。
关在牢里的文景运,虚岁才满十八岁,主动报名参军抗日,加上文太公送礼托关系,于是他被提前放了出来,随即入伍出征。
兰太公听说了此事,不仅没有追究,而且主动让自己的次子(兰庭芳的二哥)参军抗日。
国难当头,文兰两家人暂时搁置私怨,携手并肩,为国而战。
后来,兰庭芳的二哥在抗日战场上壮烈捐躯,成了烈士。文景运抗击日寇屡立战功,一步步晋升为连长。
一转眼,半个世纪过去了。
1994年,文景运已是74岁,年老多病,哮喘和支气管炎等疾病在折磨着他。
然而,他除了身体上的病,一块隐藏了半个多世纪的心病,这时候又冒了出来。
这一年,翠溪乡开始推行国家关于民办教师的相关政策。
一部分优秀的民办教师,经过一系列考核测评后,转为有正式编制的公办教师。其余的民办教师,不得不退出教师队伍。
文家村小学,最后只剩一个民办教师转公办的名额,四名民办教师竞争这个名额。
四人名单里面,文长昇的综合评分排名第一,远高于第二名文长富。
全校老师包括校长一致认为,文长昇的教学水平更优秀,理应转为公办教师,留下来继续任教。
结果却完全出乎大家的意料:竟然是文长富留下来了。
私下里有传闻,文长富走后门托关系,所以乡长给文教组打了招呼,最终某些领导暗箱操作,才出现了这样不公正的事情。
村里人都知道,文长富的老婆,是兰庭芳的堂侄女。
兰庭芳十年前当过本县县长,现在虽已退休,但在本县官场上,肯定还有不少人脉资源。
况且,他的次子兰浩清,此时正在省政府机关里当处长。
所以,文景运自然就认为,肯定是兰家私下动用关系,帮自家亲戚文长富窃取了公办教师的名额。
旧怨未了,又添新恨。
文景运的脑海中,涌现出当年兰庭芳害死妹妹文景雁的情景,现在这混蛋又害得儿子文长昇丢了铁饭碗。
他愤愤不平,怒火攻心,导致病情恶化,没过多久就去世了。
去世前几天,文景运躺在病床上,三番五次跟儿子文长昇念叨着文兰两家的旧怨新恨,不停地咒骂着昔日的同窗好友兰庭芳。
文长昇因为遭受不公正的对待,失去了教师职位,本来就心存怨恨。再加上老父亲含恨而终,他心里恨透了兰庭芳。
他心里憋着一口气,决意好好培养羽鹏羽风两个儿子,尤其是天资聪慧的羽风,将来出人头地,一定要超过兰家。
文兰两家的旧怨,文羽风以前从未听父亲提过,毫不知情。
现在,文长昇带着怒气,当面给文羽风详细讲了一遍。
当然,文长昇之所以有这么大的怒火,除了这些旧怨的缘故,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梁佳梦的信。
梁佳梦委托文长富,给文长昇带了一封信,只有短短几句话:
“文家大哥,请管教好你的儿子文羽风,让他不要再纠缠我的女儿兰心月,赶紧和她分手。心月的爷爷以前是本县的县长,爸爸现在是省城的市长。两家门第悬殊,你儿子想娶我女儿,想攀高枝,那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而已,永远都不可能。”
文长昇向来都是一个自尊心和好胜心极强的人,梁佳梦如此傲慢无礼,盛气凌人,这样的奇耻大辱,他如何忍受得住?
他刚对文羽风讲完了旧怨,又把这份信丢给儿子:
“你瞧瞧,仔细瞧瞧!那娘们这样羞辱咱们文家,你爷爷在天之灵,恐怕也会生气!你一定要争口气,果断跟兰心月分手,绝不攀他们兰家的高枝,自己努力奋斗。县长市长有啥了不起?你将来要当高官!”
文羽风静静地看着父亲,默不作声。
他理解父亲的感受,但不同意父亲的看法。
不过,此时此刻,他也不忍心反驳父亲。
他本想等父亲的怒火平息之后,再和他好好沟通交流一番。
可是,文长昇是个急性子,他见儿子不说话,马上厉声问道:
“怎么,你不愿意跟兰心月分手?”
“兰心月有什么错?这是两家人以前的旧怨,跟她毫无关系!”
“她有什么错?她错就错在自己是兰庭芳的孙女!”
“爸,这没道理!”
“婚姻大事,以前是父母做主,现在也要征得父母同意。这就是道理!我再说一遍,你必须跟兰心月分手!”
“我绝不答应!这辈子我非她不娶!”
这应该是文羽风第一次当面顶撞父亲。
话一出口,父子二人都呆住了,因为他俩都非常不适应这样的场景。
在父亲的眼里,儿子乖巧孝顺的形象,瞬间崩塌了。
文长昇气得直发抖,伤感情的话脱口而出:
“你这个逆子!你要是不答应,以后就别叫我爸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