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我们的李廷轩,李公子,在鹿凝的谆谆教导下如今已经能控制住高傲的自己了,该多少钱是多少钱,绝不打赏,毕竟一只鸡一只鸭是不贵,但一天两只,甚至好几只一个月下来,一年两年下来还是要不少钱的。
陆宁说了,跟他学医是很耗钱的!
虽然他也没觉得有多费,但下意识还是听了她的话。
交了银子,李廷轩竖着兰花指捏着套在猪脖子上的绳子,不知所措——
就这样牵着走?
“公子,你可抓稳了,万一猪跑了,可很难抓回来的。”摊主忍着心疼,颇为贴心地提醒着。
本以为遇上了财神爷,谁知道……唉!
李廷轩立马将绳子给了图昍:“你可要抓稳了,猪在你在!”
于是,三人牵着一只还算温顺的猪回了慕宅,成了这镇上最靓丽的风景线。
一直在房间没有出过门的洛灵在慕如画睡着之后刚要出去透透气。
在这谁也不认识她的小地方,她的心前所未有的静。
但一出门,便和那头猪的一双大眼睛对上了眼,顿时吓得脸都白了,捏着帕子不知所措——这是个什么东西?
因为到了慕宅,图昍便放开了绳子,可图昍也不知道这猪是怎么回事,一进门,一脱绳,这猪突然就跟疯了似的,撒开了蹄子怎么也拉不住。
于是,脱缰的猪就进了院子,而洛灵刚好出门,它看了洛灵两眼,就往洛灵那冲去了——
如此怪物,洛灵前所未见,吓得一下就跌坐在了地上,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她是觉得人生在世没有意义,可也没想过被这种东西撞死啊!
长得那么丑,还浑身黑漆漆的,还臭!
洛灵根本没有办法想象自己死后会是如何的惨样。
从始至终,她要的死亡都是要有体面的!
但事已至此,她也只能闭上眼睛,迎接猪的撞击。
反正她也活够了不是吗?
怎么死不是死?
洛灵紧紧地闭上了眼睛,但身子还是忍不住微微颤抖。
“砰——”的一声传来,洛灵一哆嗦,赶紧抱住了自己。
“你没事吧?”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了,反而听到了温润的男声,洛灵试探地睁开了眼,便看到李廷轩站在她面前,不远处是已经咧开嘴的没有生息的不知名动物。。
“谢谢公子。”洛灵扶着膝盖站了起来,笑着道谢,小眼神悄悄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庞然大物。
“姑娘客气,该是我道歉的。”
李廷轩不好意思地打开了扇子,毕竟是他没有看好他的猪,还差点伤了人。
洛灵再次道了谢,屈了屈膝便回了房间,靠着门心有余悸地抚了抚胸口。
这一动作让洛灵自己为之一愣,她看了看拍胸口的手,良久,嗤笑了一声。
人,就是这样,想死,又怕死。
她不就是这样吗?
想死多少次了都没有死成,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心狠手辣答应会杀了她的人,最后还是没有成功。
“洛大姑娘?”
慕如画听到动静从睡梦中醒来,便看到洛灵靠着门看着手不知道在想什么?
“慕姑娘。”洛灵回神端庄地笑了笑:“睡得好吗?感觉怎么样?”
洛灵是知道慕如画怀孕的事情的,李神医来给慕如画安过胎,并没有也没想过避着洛灵,李神医什么人,根本就不在意这些小事。
“还好。”慕如画稍稍靠坐着,笑着摸了摸肚子:“这两日有劳洛姑娘了,我让人给您安排客房吧,您金枝玉叶,没有必要委屈您跟我挤在一间屋里。”
说实话,慕如画觉得洛灵并不像慕嘉说的那样,是求着她杀她的人。
因为跟洛大姑娘待在一块,她觉得很舒服,洛大姑娘温柔随和,是个很好相处的人,跟她说话也和气,没有官宦人家姑娘的高傲,也不会自持身份低看她,她甚至并没有觉得她未婚先孕是伤风败俗的事情。
反而还说她很勇敢。
只是有的时候吧,就感觉很怪,她能坐在椅子上一整天,动都不动,不说话也不吃东西,但一喊她,又跟个没事人一样。
“有劳了。”洛灵并没有推辞。
慕如画便让刚买回来的小丫鬟去打扫房间去了。
其实要不是大夫说她现在不宜移动,慕如画是不想在这屋子里住的,她现在一闭眼就浮现出小湖躺在角落的那一幕。
她摇了摇头,将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脑海,转移注意力般地和洛灵说话:“洛姑娘打算什么时候回府?”
洛灵抬眼笑了笑:“慕姑娘是不不欢迎我了”
“怎么会!”慕如画赶紧摆手:“您能住下是小女子的荣幸,我巴不得您多住几天呢!”
洛灵展开笑颜:“恭敬不如从命,那我多住几天如何?”
“好啊!求之不得!”慕如画忙道。
洛灵笑着,只是这笑不及眼底,没人知道她有多不想回那个家里,也没有人理解她为什么不想会那个家。
别驾千金,多少人都羡慕不来,她有什么资格不喜欢?
至少她身边的人都是这样劝她的,她也习惯了。
门外。
李廷轩看着死得透透的,嘴角处还流着血的死猪,招呼图昍图朋搭把手将死猪抬到厨房外的空地上,之后拿着杀猪刀围着猪转了一圈,试探性地划了一下猪的肚皮,下一秒就顿住了,看向图昍:“这死猪要用开水烫吗?”
按照以前的经验,开水烫一下好褪毛,可这猪毛......长得这么奇怪,要烫吗?
“要……吧?”图昍也不确定。
李廷轩一时间,有些无从下手。
猪可不是鸡,鸡鸭都是现学现杀的,猪,他怎么可能会杀呢?!
而且,他亲自杀,破坏了猪的脏腑怎么办?结构图岂不是画不成了?
失策了,买猪的时候该连着杀猪匠一起买回来才是!
“来人!”李廷轩喊了一声。
那两个自顾自躲难却还没被开除的家仆应声而来,领了李廷轩的命令请杀猪匠去了。
请来的杀猪匠是杀了几十年猪羊的老丈,按照李廷轩的要求给猪开膛破肚。
刚死没多久的猪血都还是热热的,李廷轩不禁想起了那天鹿凝给那林姑娘开腹的情形,别说,还挺像……
呕——
李廷轩有些反胃了。
“这就受不了了?那还学什么?把你那些书啊,记啊什么的给我吧!”李神医完美地给鸡剖腹,露出了相当漂亮的内腑,扭头对李廷轩说道。
李廷轩:“……”
师父,您这居心也太过明显!
不就是内腑嘛,有什么好怕的!
李廷轩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直面那血淋淋的脏器,陆宁说了,他可是要载入史书千古留名的,怎么可以连猪都不敢看呢!
“这是什么——”李廷轩梗着脖子,瓮声瓮气地问道。
“啊,那是猪心,这是猪肺,这是大肠小肠——”老丈握着杀猪刀的手指着心肝脾肺肾肠给李廷轩一一解释。
李廷轩一边听一边在心里默念,没一会儿就拿着画板子,握着炭全神贯注地刷刷刷地画着。
好在他小时候没有偷懒,画画还是经过名师指导的,画得倒是像模像样。
过了不知道多久,李廷轩转了转脖子,将画板拿远了一点,又拿近了一些,自我肯定地点了点头,不错,很不错。
但在鹿凝的眼里看来——
果然不出我所料!
古代的著名画家比比皆是,画虾的,画马的,画竹的,惟妙惟肖,极具风骨,但人物画像,总觉得有些差强人意,总感觉,画的和真人总是对不上号,且偏抽象。
李廷轩就是这种情况。
鹿凝拿着画纸上看下看,左看右看,都看不出来这画的是猪的内脏,再看李廷轩看一副等着被夸奖的表情,鹿凝真的:“……”
最后憋出一句话:“您……要是炭用的不习惯,可以用毛!”
李廷轩:“……你什么意思啊陆宁,是说我画得不好?不可能!我明明是照着模板来画的!”
鹿凝不说话,谁家的猪的内脏要是长他画的那样,真的是前世不修了。
除了李神医,其他的都在合格线下,鹿凝没有留情面——都剖猪去吧!
其实鹿凝也是为了以后的课程给他们打预防针,毕竟外科医生真的不好当,首当其冲的就是要对人体非常熟悉,但现在根本没有条件给他们上人体解剖课。
身体发肤取之父母,这古代怎么可能有人愿意捐献遗体?
外科大夫在这古代很难混的,没见鹿凝都学起了中医吗!
要不是太子殿下的旨意,鹿凝根本就不会开这个班!
但让他们没有思想准备的情况下,去剖腹去开胸开颅,根本不现实,唯有徐徐图之,先从禽类,再到哺乳动物,其实和人体最为相近的猪是其一,有条件的看看有没有灵长类动物,最后就得想办法找具遗体了。
毕竟没有人,还医什么人?!
接下来三天,慕宅每天都会进来一头猪,杀猪匠也每天准时到,且积极。
每天除了工钱,还能带回去半扇猪肉,哪个杀猪匠不积极?!
老丈轻车熟路地拿着一根尖长的铁棍往猪脖子处一捅,放血,猪没过久便走了黄泉道。
他笑眯眯地将猪挪到不远处地矮桌上,手起刀落。
心里却忍不住想:真是搞不懂这些有钱人家,你说你买了猪又不吃,就拿来画画,是不是闲得慌?猪有什么好画的?还画下水!搞不懂搞不懂!
不过转念一想,他们要不这样,哪有他的事!画,画得好!
鹿凝修养了三天了,虽然没有好全,但也恢复得不错,她慢悠悠地往厨房走去,突击检查,看看她不在的时候这些学生们是不是在认真完成作业。
认真是挺认真的,四个人围着那头猪在画板上写写画画,全神贯注的,但败家是真败家——
“这猪你拿回去吧,明天不用来了!”李廷轩收起画板,大手一挥。
“谢谢公子谢谢公子!”老丈那黝黑的脸笑得跟朵菊花似的。
鹿凝:“!!!”你知道现在一头猪多贵吗,你就这样随随便便送人了?
这时候鹿凝才知道李廷轩是一天买一头猪回来,根本不吃且全部送人,送给这老丈和那两个慕家的家仆,她的肉糜粥只是其中的一眯眯。
真的感觉到人与人之间那差距的恶意——
李家的钱,真抗造!
想他这样学医,得倾家荡产吧?
“不是你一直不满意的吗?那么臭,不换我还能怎么办?”
听到鹿凝话里话外都嫌他费猪,李廷轩哼哼地说道。
猪肉本来就腥臭,如今气渐热,放了一天就更臭了,他可不受这委屈。
他本来就够委屈了,三天来一直都对着一头坦诚相待的猪。
怎么画陆宁都不满意,一下说气管没画出来,一下说猪心的动脉没画出来,猪大肠上的褶皱,输尿管,输卵管,反正指出一大堆,连杀猪匠都不知道的部位,最后还要求将猪的骨头也画出来。
要不是看到猪的骨架,内腑逐渐成型了,他都怀疑陆宁是在戏耍他!
“是你画得不严谨,还怨上老师了?”鹿凝瞪眼。
李廷轩刚要说“你才不是我老师”,但一想,他都准备跟她学医,也算是“老师”……吧?
总之没有反驳,就此默认了师徒关系。
“那什么……老丈啊,这猪我家公子买了,这是工钱,您拿好。”春晓看了看鹿凝使得眼色很上道地上前给老丈结了工钱。
老丈看着手里的铜板,又看了看猪,殷切地看向李廷轩:“公子……”
李廷轩感觉有些丟面子,毕竟他都说要送人了,便对鹿凝说道:“不就是……”一只猪嘛!
“嗯?”鹿凝瞄了他一眼:“我买,你不卖?”
李廷轩抿了抿嘴,小声哔哔:“卖……”买就买嘛,这么凶干什么呀!
闻言,春晓立马取下荷包付钱,李廷轩:“……”
他颠了颠银子:“我花八钱多买的,你这……顶多半两银子吧?”
鹿凝看他:“生猪和死猪还是有区别的,你果真要当生猪卖我?”
送人不要钱,我给你钱你还哔哔?!
“你……”
李廷轩还能怎么样,只能吃了这哑巴不亏。
你说奇怪不奇怪,送人觉得没什么,但卖的钱少了,心里怎么有些不舒服呢?
老丈见此模样也不敢说什么,只好拿着工钱走了,但心情不似那么昨日那么美妙就是了,白白没了半扇,不,是一整头猪,六钱银子啊!就算半扇他转手也能卖三钱多银子呢!
唉,怪不得那公子会被人打得鼻青脸肿呢,就是因为他没有李公子心地善良。
鹿凝算上来的那天,到慕宅已经五天了,现在身体略好,坐马车已经不成问题了,便要打道回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