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怎么有脸再活下去
与二皇子别院欢庆的气氛不同,洛府的的气氛是压抑的。
洛老夫人和洛别驾对于洛灵的回来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吩咐丫鬟迅速将人“请”回了院子。
啊,对,洛灵的贴身大丫鬟已经被杖杀,因为洛灵被绑架的过错全被归在了她的身,所以洛灵院子的的丫鬟,乃至洛府里的下人,都死死地守在院里院外的每一个角落,生怕洛灵再次不见而丢了性命。
她又像只雀儿一样被关了起来。
洛灵两眼无神地靠在床,已经入夜,她却怎么也睡不着。
脑子里全是母亲和妹妹洛晴泪流满面的样子,母亲哭着打她,责怪她为什么要这样做,说她是在剜她的心。
可在这洛府里,谁不是在剜她的心?
就算妹妹,说是童言无忌,可总爱提起她被退亲的事。
虽然是在为她鸣不平,可一字一句都是在剜她的心,而她还要和个没事人一样,装作并未将她的话放在心的样子。
有人想过她吗?
洛灵默默地流着泪,并不敢发出一丝一毫的响声,丫鬟就睡在脚踏外,吵醒了只会说她又犯病的。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头?
洛灵捂住了脸,“死了一了百了”的念头又出现在了脑子里,她眼睛直直的,屏住了呼吸。
“不行。”
洛灵摇着头,喃喃自语:“我不想死......我不想死......”仿佛说多了几遍就能将自己催眠一样。
可心里的烦躁依旧蔓延在心间,她的手抖了起来,不多时,全身都抖了起来——
“深呼吸——深呼吸——”
洛灵抱紧了自己,按照鹿凝教她的,调整着情绪。
“姑娘?”
守夜的小丫鬟睡得浅,洛灵的发出的声响像惊雷一样将她惊醒了,她掀开帷幔,便看到洛灵两手紧紧地抱着肩膀,身子抖个不停,鬓角都湿了,脸色煞白。
她吓坏了,急忙要去禀告夫人。
夫人说了,姑娘这样不管什么事都得禀告于她。
“站住!”洛灵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声,但小丫鬟还是听到了,且听话地站住了,还快步回来候在她身边。
洛灵伸手,深色恹恹:“我想吹吹风。”
小丫鬟赶紧扶住了她,但有些犹豫:“姑娘,奴婢先给你擦洗一下吧,出了汗吹风会生病的。”
洛灵摇头,搭着小丫鬟的手起身,但刚站起来,腿一软,半边身子都靠在了小丫鬟的身,小丫鬟年纪小,根本扛不住,连带着洛灵一起往地下倒。
“姑娘!”
刚惊醒的睡在床边榻的两个丫鬟连鞋都来不及穿就感觉来扶住洛灵,至于小丫鬟嘛,就摔地了,她都来不及喊疼便立马爬洛灵的面前,和那两位丫鬟一起看看洛灵有没有受伤。
两位丫鬟瞪了小丫鬟一眼,一人扶着洛灵的一只胳膊,想扶她回榻休息,洛灵摇头,顺势扶着两人的手走到窗户边,一丫鬟赶紧推开了窗户。
夏季的夜里,也还算凉快,微风吹过,洛灵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那是从头到脚的战栗,脑子也清醒了几分。
“姑娘,夜里风凉。”刚提来的大丫鬟小回将外衣披在了洛灵的身,小丫鬟则是搬了一张椅子到洛灵的身后。
“不碍事。”
洛灵坐在椅子,拢了拢身的衣服,看着窗外,今夜无月,院子里黑漆漆的,只能看到花草果木那的朦胧影子,但洛灵愣着就这样盯着窗外看了半个多时辰。
思绪飘远了。
明明想着回来治病的,怎么突然不想治了呢?
而三个丫鬟们则是寸步不离地守着她。
小医院。
鹿凝这一夜,也是多坎坷。
鹿鸿亲爹来了的消息已经够她喝一壶的了,担惊受怕的好不容易睡着,却被叫了起来在隔壁邻居家折腾了大半宿。
鹿凝那时睡得正香,小医院的大门便被拍得震天响,林诚在门外哭着喊着:“阿宁,救命,救命啊!”
原来,林菀自杀了。
鹿凝顶着一张猪头脸,真的想啐林诚一脸,林菀伤得那么重,动一下眼珠子都要鼓起勇气,在你们一家子的眼皮子底下居然自杀了,她怎么可能自杀得了,你们一家子是干什么吃的!连个病人都看不住!
林诚跟在鹿凝身后,看着他的脸,不敢问也不敢搭话,确实是他们疏忽了,他早该让阿娘在阿菀说“不想活了”的时候在她身边陪着她的。
还好阿宁回来的时候他刚好看到,不然这大半夜的她去哪里找大夫啊!
“娘!你让我走吧!我不想活了,我现在这个样子怎么活啊!”
鹿凝刚进门就听到林菀对林大娘说的话,沙哑的声音里透着浓浓的绝望。
“不......不!阿菀啊,娘的好孩子,你可不能想不开啊!你这不是在要我和你爹的命吗!老头子啊,你快劝劝闺女吧!”林大娘跪在林菀床边泣不成声。
林掌柜的也是满脸愁容,在看到鹿凝的时候,愣了一下,但看到他身旁背着药箱的春晓,立刻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三步并作两步两步地迎出来:“陆大夫!你快给我家阿菀看看吧!”
“不!我不要他看!”
林菀吓得赶紧扭头冲床里侧,嘴里喊着:“让他走,让他走!我不要她看!”
因为林大娘的的“孜孜教诲”,林菀也曾幻想过自己和陆宁的以后,可她现在这个丑样子,她现在这个残破的身子,怎么有脸见他!
林菀激动的样子吓坏林大娘了,手足无措地站在床边,不敢碰闺女,也不敢答应林菀的话,毕竟闺女的伤还要处理。
但因为林菀挣扎着拉被子蒙脑袋,她手绑着的布条脱落在地,血迹斑斑,她的手腕有一道伤口。
但这伤口和她身的那些比起来,可谓是小巫见大巫,没有可比性,只是位置特殊,多了一丝危险的意味。
不过这林菀也算是人才了,浑身下都是伤,居然还能给自己的手腕来这么一道,得多想死啊!盗墓
“你们先出去吧。”鹿凝说道。
春晓便将药箱放在了桌面,对屋里的人做出来一个请的动作。
林家众人看了一眼林菀,说实话有些不放心,但对于鹿凝,他们还是有些怵的,自从闹掰了之后,林家人对这个年轻人多了几分畏惧,所以还出去了。
林掌柜的拱手:“拜托陆大夫了。”
鹿凝只是微不可查地点了头,慢慢走到了林菀的床边。
鹿凝的到来让林菀的身子抖了一下,居然不顾自己的身体,不顾疼痛,居然就那样蛮力翻身,直接侧过了身子,事后却忍不住直“嘶嘶嘶——”,但还是很坚持地对鹿凝喊:“你走!你快走!”
“我不会走的。”鹿凝在床边的椅子坐下,温声道:“倒是你,这样乱动,小心伤口崩开,阿菀,听话,我给你看看伤口。”
听着陆宁温柔的声音,林菀心酸不已,她抽泣了几声,瓮声瓮气道:“崩开就崩开,我变成这么样子了,怎么有脸再活下去。”
她现在一闭眼就想起那人欺辱她的画面,蔽体的衣裳没有了,还以羞耻的姿势被绑在了床,那人还用刀划开了她的皮肤,一刀一刀,由浅及深,每一个伤口都要划三遍......
她还......她还将她的.....全给割掉了!像脏东西一样被丢在了地,滚满了灰尘。
明明不是男人,却像男人一样凌辱她!
她变态,她痛晕了过去都几三番的被泼醒了过来,她说她喜欢看她痛苦的样子。
那时候她想的最多的就是——死了多好!死了就不用再受罪了。
林菀闭着眼睛,眼泪还是止不住地从眼角处流了下来。
这是噩梦,是她一辈子都不想再回想起的噩梦。
醒来的时候她以为她到了地府,可她居然回到了家!
陆大哥,为什么要救她?
让她死了不好吗?
林菀呜呜地哭着,哭得是那么的委屈和绝望。
鹿凝心里叹气,说实话,遭遇这样的事情,没有人能平静的接受,更何况是个柔弱的女孩子,她想安慰安慰他,可又不知从何安慰起。
未经他人苦,如何能设身处地在他人角度想问题,说出来的不是苍白的话语,就是冠冕堂皇的宽慰。
于是,她默默等等她哭完。
这一哭,哭了半个小时,鹿凝真的怕她哭出个好歹,只能强制干预,想要给她处理一下手腕的伤口,可林菀根本就不配合,直到鹿凝一个没站稳,摔了一跤,两手猛地撑地,肩膀的伤口一下就扯到了,痛得直抽凉气,差点就哭了。
春晓赶紧扶她起来看了一下她的伤口,心疼不已:“伤口裂开了,您坐好,我跟你点金创药。”
林菀听到鹿凝受伤了,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过身来。
说起来简单,不过就是翻身而已嘛,可对林菀来说——
先是慢慢躺平,再慢慢侧身,可能是疼怕了,不敢再硬来,所以她现在翻身的每一个动作都是一帧一帧的,等她翻过身来,春晓都已经给鹿凝换好药且换了干净的纱布。
看着动作缓慢的林菀,说实话,鹿凝打心眼里佩服她,真的很想问一问,是什么样的毅力支撑她非得动一动的,安安静静躺着不好吗?
就比如她,也就肩膀给洞穿了,起身都非常不方便,没有人扶她是根本就起不来。
“陆大哥——”
看到鹿凝这个模样,刚翻过身的林菀瞪大了眼睛,眼前鼻青脸肿的陆宁还是她认识的陆大哥吗?那是一点轮廓都看不出来!
她印象里的陆大哥,温文尔雅,不像是会和人打架的性格,和不打架,这伤哪来的呢?
鹿凝心塞塞,为什么每个人看到她都得关注她的脸,她知道她的帅气已不再,但你们也不至于时时刻刻提醒她——丑吧!!
“你看我都受伤了,就乖一点好吗?手给我。”鹿凝说道。
林菀咬着唇,看着鹿凝,神色恹恹地开口:“陆大哥......我手好了,我活了,又能怎么样呢?”
鹿凝沉默。
她只是个大夫,只会看病,开解人她是真的不在行。
好半晌她才说道:“阿菀,你不想活的原因是什么呢?”
“我这个样子......”还用说吗?
鹿凝打断了她的话:“你是在意自己这个样子还是怕别人的眼光?”
林菀看她:“有区别吗?”
“区别大了。”鹿凝道:“怕别人的眼光是自卑,自己接受不了是懦弱。”
林菀:“......”在她看来都一样。
鹿凝:“遇到问题就解决问题,而问题是不会因为死亡就能消失的,而自杀无疑是世界最愚蠢的举动。你死了是一了百了,可你想过你爹娘哥哥嫂子吗?”
“你娘因为没有看住你让你被坏人害了,一直耿耿于怀,自责不已,差点哭死过去,你哥哥因为帮你隐瞒,没有告诉你娘实情,更是没有及时报官,他也自责,你爹,呵,你什么时候见你爹哭过?你没醒的这些天他天天躲着哭,还有你嫂子,听闻你出事了差点流产。”
“你不为自己,为他们,尝试活着好不好?”鹿凝轻声地商量着问道。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难,但是,我们活在这个世,很多时候是身不由己的,我们总得为家人多想想,你觉得呢?”
林菀已经泣不成声了,她觉得她真的是太艰难了,活着艰难,可死......
如果她死了......爹爹啊娘哥哥嫂嫂也会很难过。
可她这残败之身......
“有我这样嫁不出去的女儿,爹娘哥哥嫂嫂会被人取笑一辈子的。”林菀眼泪汪汪。
鹿凝愣住,但一想,觉得林菀的担忧也情有可原,毕竟这古代生女儿就是以嫁人为目的的,她想了想,问道:“你觉得命和面子相比,哪个重要些?”
林菀想也不想:“都重要。”
鹿凝:“......”也对。
居然无法反驳,怎么劝人呢,鹿凝差点挠头。
好一会儿才又说道:“那什么,阿菀啊,人生在世,是有很多种活法,对女子来说,嫁人不过是其中一种,自梳的女子也不少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