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她的头有些隐隐作痛,大概是旧疾又犯.不过她也不在乎了,本来在这里的几年都是上天恩赐的,老天想要收回去就收回去吧.
就这样在这里过了两年,日子过的平淡充实.她本来就容易满足,只要过的舒心,就算这里的生活艰苦一点也能忍受.期间还有其他人来给她说媒,但她都婉言谢绝.她不想再沾染情爱,总觉得太累心了.这么长时间的冷静思考,她已经参透这世间的情爱,不管多浓烈的爱,也抵不过时间的消磨,也许当初她是很爱韩暮,韩暮也很爱她.可是自己历经生死,再加上时间和距离.她现在已经没有最初的心动了.
大概人生都要经历这样的阶段,年少时的青春懵动,可以为一个人付出一切.当历尽繁华,才发现生活并不是只有爱情,还有其他许多有意义的事需要去做.就像现在,她有一群可爱好学的学生,他们充满着对这个世界的好奇,每天听她说着外面的世界,都想赶快长大,去亲自看看.她很乐意去带他们了解这个世界,给他们带去希望是一件令她很开心的事.
自从上次送出那封信后,她就再也没有给他们写过信了.让他们知道自己平安无事就好,联系的多了,只怕会给他们惹祸上身.
头越来越痛,实在忍不住了,她第一次去秒音城里去找个大夫让他给开点止痛的药.大夫把脉之后,问了病史,对她说道:“姑娘,你这头疾不可小视,只止痛只能治标不能治本,任由这病发展下去,你命不久矣.”
肖静道:“那先生你能治好我这病吗?”
那老先生摇头道:“老夫医术浅薄,恐无力诊治,姑娘需去寻一个名医,尚且还有几分活路.”
肖静淡笑道:“小女只是一介村姑,命没那么金贵,先生只管给我开些能止痛的,让我在这最后的日子里活的没那么痛苦,小女就感激不尽了.”
老先生诧异道:“看姑娘年岁不大,竟能这般看淡生死,老夫还是第一次见到.蝼蚁尚且偷生,姑娘你为何一点求生的本能都没有?”
肖静淡笑不语,那老先生摇头叹息,提笔开药.肖静抓了药之后没有停留就回去了.
熬药喝了以后果然没有那么痛了,她心里祈祷着真等自己死那天,能别让自己太痛,最好无知无觉的就死了,她怕痛.
这段时间她最爱干的事就是每天坐在小山坡山看夕阳,静静地看着太阳一点一点消失在天际,她觉得静谧而美好.
身后传来嘈杂的脚步声,肖静觉得很奇怪,这里一向没人来,谁会来打扰她.她扭头看去,颜玄玥正站在她身后咬牙切齿的看着她.她忙起身道:“你怎么在这里?”
颜玄玥一言不发,一把把她抱起来就要走,肖静在他怀里挣扎道:“颜玄玥,你放我下来,我不是你的,你不能想带我去哪儿就带我去哪儿.”
颜玄玥停下来冷着脸说道:“你不是我的又是谁的,你还在想着韩暮,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派人去历朝杀了他?”
肖静大喊道:“你疯了,跟他有什么关系,我一个人躲在这里就是不想再跟你们有任何关系,你能不能不要再像个小孩子一样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她从颜玄玥怀里跳下来,离他两步远说道:“现在你应该明白,我不爱你,不想留在你身边,回去做你的一国之君,不要再来找我了.”
闻言,颜玄玥额头青筋崩起,怒不可遏道:“你做梦,你觉得在苦苦寻找你两年之后,我还会轻易放你离开吗.”他说着就往前走一步,想要抓住她.
肖静立刻后退,一脸防备道:“你别过来,你再过来我就,我就…….”左看右看,身边一点傍身之物都没有,她心急如焚:“你别靠近,我们好好说说话你别动手动脚的好吗?”
颜玄玥看她手足无措的样子反而不着急了,站住脚道:“好,我不碰你,你想跟我说什么?”
肖静看他站在自己安全距离之外,想好措辞,深吸一口气说道:“你看,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大家都是成年人,应该懂得强扭的瓜不甜,过去的恩怨就不提了,你是皇上,不能带头恃强凌弱,天底下好姑娘多的是,你何必跟我过不去呢.你说是吧.”
她观察着颜玄玥的表情,看他没有生气的迹象,以为他能听进去自己说的话,继续游说道:“我从小生活在乡野山村,实在不习惯皇宫里的生活,你应该去找那些名门闺秀,她们才适合被你选进宫,过那种尊卑分明的生活.”
颜玄玥听完,语气沉稳不露一丝情绪道:“你说的很对,你确实不是大家闺秀.在我第一天认识你的时候就知道了.但你说的是你的想法,不是我的.我就认定非你不可了,我不需要你像一个大家闺秀.你也看到了,这满山遍野都被围住了,你现在除了乖乖跟我走,没有第二个选择.”他气定神闲的看着肖静,等着她的答案.
肖静见无法说服他,转身看向落日,缓缓说道:“我命不久矣,你就让我这余生过的舒心些吧.”
听到这句话,颜玄玥震惊道:“怎么可能,你当时明明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你在骗我对不对?”
“骗没骗你你心里清楚,这两年我一直没喝药,现在已经恶化了.”
颜玄玥急忙说道:“我带了太医,他一定有办法的.跟我回去,我找天下最好的大夫来治你.”
肖静转身看着他,悲哀道:“颜玄玥,难道你还不明白吗,你给我的不是我想要的,我这个人胸无大志,只想当个平凡人,你出生就是天之骄子,注定要活在万丈光芒之中,我们两个是没办法生活在一起的.现在我不求长命百岁,只希望能活得顺遂心意,连这点你都不能答应我吗?”
颜玄玥定定不语,他心里隐约明白肖静想要表达的意思,但他却刻意忽略.现在肖静直接说出来,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出身是无法改变的,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不喜欢自己的身份.可是要让他在身份和肖静中选一个,他却做不到.
肖静不想在跟他讲道理,往小木屋走去,边走边说道:“要么留我在这里自生自灭,要么就带走我的尸体,你看着办吧.”那些侍卫见皇上没有示意,不敢阻拦,眼睁睁看着皇后走进木屋关上房门.
颜玄玥听到她说的话,内心痛苦纠结万分,也许当时他们的开始就是一个错误,可是就算两年过去,他明知道不该再为一个不喜欢自己的女人费心费力,在她走后,母后给他挑的全是万里挑一的美人,他也放纵过,刻意遗忘过.但当清醒的时候,他心里想的还是她.也许她就是自己人生的劫难,这一辈子在劫难逃了.
这两年他一直没有放弃寻找她的踪迹,历朝和渤海境内都遍布着他的暗探.没想到她却藏身在这样一个偏僻落后的地方,当收到消息时,他满心期待,马不停蹄的跑来找她.连母后都骂他被一个女人迷了心神.可是那有如何,他心甘情愿去受,若安邦定国是他与生俱来的责任,那么肖静就是他这辈子想要守护一生的人,谁也不能阻止他.就算阎王来了,他也要跟他斗上一斗.
想清楚这些后,他命人去请太医,他则守在小木屋外,等太医来了,他隔着门对肖静说道:“静儿,你若喜欢这里,我就陪你一起住在这里.我们不回盛京了,你开门,让太医给你把把脉,不管结果如何,我都陪着你.”
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他怕肖静再无故失踪,忙一脚踹开门,看到肖静正坐在屋里,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颜玄玥尴尬道:“我怕你出事,一会儿我派人给你换个结实的门.”然后示意身后的太医上前.那太医忙上前请肖静伸手,肖静没有拒绝,默默伸出手任太医把脉.过了好一会儿,那个太医松开手,询问道:“娘娘你现在在喝什么药?”肖静看向窗户旁边的的药罐,那太医识趣的起身去查看,检查过药罐后,太医对颜玄玥说道:“皇上,娘娘现在头痛已经到了吃药才能暂时缓解的地步,若再拖下去,就算神仙下凡也回天乏术,还是及早回宫诊治,老臣和其他同僚尚且还能一试.”
听到这些,肖静平静说道:“不必了,我不希望当一个病秧子,每天被你们灌药扎针.就这样死去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颜玄玥生气道:“我不允许,你的命是我的,你不能就这样放弃.”
肖静看了他一眼说道:“我的命是我自己的,你无权干涉.”
颜玄玥语塞,现在她病的这么严重,还是他造成的,这女人倔起来还真是不管不顾的,命都不要.自己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她却仿佛不关自己的事一样.
那太医在一旁坐立不安,不敢出声.这两个一个是皇上一个是皇后,谁也不敢得罪.难怪太医院的人都推着让他跟着来.
颜玄玥知道若不出杀手锏,她不会同意跟他回去的,只好狠下心道:“你若死了,我就让这一村的人给你陪葬,你不是舍不得他们吗,正好送他们去地府陪你.”
肖静怒目而视道:“颜玄玥,你还是不是皇帝了,他们是你的子民,你竟然拿他们来威胁我?”
“是你逼我的,谁让你这么舍不得他们呢?”颜玄玥无赖道.
肖静认命一般道:“如果老天让我多活这一世就是为了让你压迫我,那我选择妥协,我可以跟你回去,但是你不能再拿任何人威胁我,不能强迫我做任何不愿意做的事.”
听到她同意跟自己回去,颜玄玥没有多想她的话,高兴的马上命人准备马车,就要带她回去.肖静实在舍不得她那群学生,但又不想跟他们道别,她受不了那种分别的气氛.于是她让颜玄玥去给他们找一个新的夫子,这样就算自己走了,还有其他人能继续来教授他们学业.
只要肖静同意跟他回去,颜玄玥不仅答应给那些孩子找一个德才兼备的好夫子,还允诺在这里建造一座跟盛京里一样的百家书院,让这十里八乡的孩子都有书读.肖静对他这样的行为很满意,终于没有那么抵触回京了.
等回京那天,肖静坐在豪华宽敞的马车里,依依不舍的看着窗外这个自己生活了两年多的地方.颜玄玥坐在她身边吃醋道:“离开我的时候,一点犹豫都没有,他们是你什么人呀你这么舍不得.”
肖静白他一眼不理他.小地方的人都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都躲在家里不敢出来,只有几个胆大的孩子远远的跟在马车后面.肖静看到自己的学生朝他们挥挥手,面带微笑.那些孩子也跟着挥手,肖静喊道:“回去吧,好好读书,我会回来检查的.”那些孩子使劲点头,渐渐的距离越来越远,终于看不到他们的身影.肖静放下帘子,一脸落寞.颜玄玥笑嘻嘻道:“等你想回来,我陪你一起.以后你想去哪儿,我都陪你.”
肖静冷漠道:“你难道准备不理朝政,当个昏君吗,我可不想当一个祸国妖妃,被万人唾骂.”
颜玄玥正色道:“有我在,谁敢骂你,处理朝政也不一定非要待在宫里,我微服出巡,不是更能深入的体察民情嘛.”肖静不想跟他争辩这些,也知道争辩不过他,闭上眼睛闭目养神.颜玄玥见状,忙把她拉进自己怀里,说道:“靠着我睡一会儿吧,离盛京还远着呢,别累着你了.”肖静没有挣扎,乖乖靠在他身上陷入梦乡.
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她回到前世,还在上学,当时自己偷偷暗恋学校一个校草,他是很多女同学的暗恋对象,家世好,长得帅,学习更好,简直就是一个完美无缺的人,她也只敢远远的看一眼,连偶尔不小心遇到,也只是低着头,不敢让他看到自己.青春期的女孩都有一颗很敏感的心,她自知平庸,绝不愿意靠近他去自取其辱.再后来看到那个校草的女朋友换了一个又一个,她才突然顿悟,原来自己心目中那个完美的人只是自己一厢情愿幻想出来的,那些朦胧的爱恋也只是她自己可笑的幻想.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多看那个男生一眼.就算后来进入社会工作,她也再也没有对哪个男人产生过兴趣.
到了这个时代,最开始只想过一些慢节奏的生活,做一些自己喜欢做的事.所以当时她拒绝了韩暮和顾晨.后来不得已跟着这具身体的父母去了平京,再次见到韩暮,那颗沉寂已久的心再次活跃了起来,慢慢的她敞开心扉,跟韩暮心意互通,顺理成章的定了亲.其实除了欣赏韩暮的为人,还有就是她不想父母为自己操心.毕竟这个时代,女子终身不嫁,对一个家庭而言所要背负的不仅仅是流言蜚语.她不想让他们为难.
韩暮是一个温柔的人,他处处照顾自己,肖静能看的出来,他也是真心爱着她.当时她也把全部的情感都倾注在韩暮身上.本以为成亲以后琴瑟和鸣,相敬如宾.谁知被颜玄玥半路杀出来,生生的断了他们两个的姻缘.现在还跟他成了夫妻,有了夫妻之实.纵然肖静对此看得开,但韩暮是这个时代的人,他饱读诗书,最讲礼义廉耻.只怕未必会不介意.所以她从颜玄玥身边逃走后,就没想过再跟韩暮重续前缘.
还梦到颜玄玥,他跟前世里自己暗恋的那个校草真的很像,所以自己下意识里就排斥跟他有任何联系.偏偏老天像是故意跟她开玩笑似的,让他对自己紧追不舍.她在梦里很干脆的拒绝了颜玄玥的表白.全凭本心,没有考虑其他.她心里瞬间觉得好爽.虽然潜意识里知道这是梦,但在梦里做了清醒时不敢做的事,真的让她很开心,不小心就笑出了声,她就醒了过来.
她睁开眼看到颜玄玥正满脸疑惑的看着她,忙从他怀里起来坐好.颜玄玥道:“你做什么梦了,这么高兴?”
肖静清清嗓子,掩饰尴尬道:“没什么,就是梦到以前一些事.”
颜玄玥靠近她道:“跟我说说,以前什么事让你在梦里还笑的这么开心?”
肖静一把推开他,道:“你怎么这么无聊,连我的梦都要问的这么清楚.”然后摆出一副不想跟他说话的架势.颜玄玥一脸委屈道:“你胆子越来越大了,连皇上都敢推,你就仗着我喜欢你.”
见他做出受气包的样子,肖静忍不住笑了起来,颜玄玥也跟着她笑.一种微妙的和谐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
回去走的官道.比她来的时候快很多.不到半个月就到了盛京.期间那个太医给她开了新的药方,她喝了药后感觉精神好多了,头也没有之前那么频繁剧烈的痛了.
颜玄玥一路上更是嘘寒问暖,处处遂她的心意.若不是之前见过他生气的样子,肖静差点就被他现在这幅样子给骗了.但她也知道好歹,没有触及他的底线.毕竟他是皇上,不能让他在众人面前失了颜面.
皇后回宫,在前朝后宫掀起了一阵风暴.百官都心知肚明两年前皇后私自离宫不知所踪,但皇上对外统一口径,皇后是出宫休养身体了.谁也不敢挑明.这两年后宫也进了不少人,那些人都是太后从朝中大臣家里精挑细选来的.本来以为这样也好,皇上慢慢就会把心思放在其他妃嫔身上.谁知就算皇上宠幸了自己女儿,却没有一个人生下一男半女.现在皇上亲自接皇后回来,只怕一人独宠后宫的局面又要来了,这让那些有女儿进宫的人心生不安.纷纷联合起来,想要为自己女儿讨个说法.
反应最大的却是太后,她没想到肖静对皇上的影响那么大,就算私自离宫皇上还是愿意接纳她.这让她心里很不舒服.自己一辈子为儿子筹谋,为他选了无数美人,结果还不如一个乡野丫头.这简直就是不把她放在眼里.所以他们进宫的那天,太后不准任何人前去迎接.
颜玄玥也毫不在意,他巴不得那些人不来,这样静儿就看不到那些人,虽然她基本上不会在意,可是他还是心虚.
回到慈清宫,芍药迎上来眼含热泪,激动道:“皇后娘娘,你终于回来了,奴婢每天都在等你回来.”
肖静没想到芍药对她有这么深的感情,歉疚道:“你这丫头,等我做什么,你也到了年龄了,该出宫寻一门好亲事.”
芍药摇头道:“奴婢不想嫁人,只想伺候娘娘一辈子.娘娘你对我们这些下人这么好,奴婢只想跟在你身边一辈子.”
她从小进宫,受尽其他宫女太监的欺辱打骂,后来学的聪明乖巧,察言观色.所以才被皇上选来伺候皇后.本以为当主子的都不会体贴她们这些下人,但是跟在皇后身边近一年,她从来没有对她发过脾气,反而处处照顾.这样好的主子,她宁愿终身不嫁也要跟着.最起码自己活得像个人.况且自己现在孤家寡人,就算嫁了人,谁能保证婚后不被婆家欺负.那个时候可真是走到绝路了.
扶着皇后坐在榻上.她说道:“皇上每天都要来这宫里坐一会儿,奴婢知道他是在想你.这宫里还是你走之前的布置,一分一厘都没动过.皇上吩咐我们像你在时一样,每天打扫.”
肖静抬眼望去,确实跟自己印象中一摸一样.她说道:“辛苦你们了.”芍药忙回道:“不辛苦,娘娘你回来了,我们都很开心.”外面几个宫女太监正怯怯的往里看,肖静对芍药说:“你帮我给她们每人发一个月赏钱,然后去休息吧,我累了,想睡会儿.”芍药道是.
颜玄玥回来就被叫去太后宫里,肖静本来想去给太后请安,但是颜玄玥让她先不要去,等他安抚了母后在说.肖静知道他不想让自己受委屈,就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