抖擞楼不远出有一座风格别样的庭院,之所以说是别样,只是因为这座庭院的建筑和造景完全模仿了南方水乡的柔美细腻,与周围那些阳刚气十足,只嫌不够雄壮的建筑形成了鲜明对比。
院内花园中泉水从地下涌出,聚成一潭活水继而流穿过一座座亭台高阁,环绕庭院一周后消失在一座三层高的八角亭下,应是重新流入了地底。
八角亭的二层摆有一张圆桌,雪水现煮的香茗,清香扑鼻,五花八门的茶点拼了一桌,却只坐着寥寥三人,年轻人,中年人,老年人,但在魔族有一句话:不可以貌取人龄,修魔百年还童颜;除非有意而为之,得见岁月催人老。
人族一岁一增长,全部都会刻在脸上,哪怕修仙者到了年纪也还是难逃苍颜皓首,因此鉴别魔族人的实际年龄,尤其是修魔者,只有直接问才是最好的办法。
这三人坐在一起,摆明了辈分高低,长幼尊卑,才好让人有序发言。
于是看起来白发苍苍,年龄最长的老人先说道:“击杀地腥天,要么实力足够,以力破之,要么财力足够,打造专门猎杀此魔物的兵器。可这两样他都没有,到底又是是如何做成了这件事?才是最令人疑惑不解的。”
中年人道:“布岩老哥,东西和现场都已经勘验过了,确实是地腥天的第三颗心脏,现场的搏斗痕迹并不明显,但从他身上的伤痕判定,他甚至还被地腥天吞入了腹中,这样都能逃出生天,实在是不合理也不正常,可他确实是做成了这件不可能的事情。”
年轻人谦恭一笑,为面前的二人斟上了热茶后说道:“事已如此,他确实超出了所有人的意料,或者说是我们都无法弄清他到底使了什么手段。”
头发花白的布岩看着中年人呵呵一笑道:“我只能承认他通过了试炼,至于能否正式成为鬼武,还要看山雨老弟那里。”
中年人缓缓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看了看亭外的布景,却向年轻人道:“某字,你今天把我二人请到魔将大人这里来,不会就是为了这等小事吧?”
某字点了点头,依然毕恭毕敬的笑道:“自然不是,这件小事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将您二位请来这里,无非还是那件事情,傲国半数以上的鬼武都以您二位为尊,连我都在其中,您二位的意思自然极其重要。”
中年人不动声色的说道:“以鬼武之职投入他人门下的,你并非是第一人,可来拉我们俩也这样干的你却是第一个。”
某字摇头苦笑道:“我知道您对我的观感一向不好,但您确实误会了我的意思,投入了涅鸢魔将的麾下,是我个人的事情,再怎样也不会去劝说其他鬼武与我一道,更不会痴心妄想到您二位的身上。”
中年人只管细细品茶,没有接某字的话,只有年老的布岩摇了摇头道:“某字啊,不管咱们平时交情有多好,这件事情都没得商量,戒言一死,傲国便没了智者,只好任由一群器獗去争夺魔冕,身为众多鬼武的引路人,在这件事情上我们只能袖手旁观,不去参与。”
某字应声赔笑,没再多言,他很清楚以自己的身份和地位,话说到这里就足够多了,再继续揪住不放只会令人生厌,就算他与二人是非常熟悉的关系,可在这里他的身份只是一个下人。
忽然,亭子外传来一声声非常独特的吟唱,这声吟唱并非是由某个人或某个物件所发出,乃是一种珍禽魔兽的鸣叫。据说这种魔兽会主动臣服于实力高强的修魔者,其鸣叫之声暗合魔道玄音,日日听闻对修行有很大的好处,常住在屋宅房檐的最高处,白日鸣叫乃是恭迎主人,夜间鸣叫则是在警示歹人。
此时鸣叫,自然是因为这里的主人出现在了附近,三人也都知道,某字请老者布岩与中年人山雨只管坐着,自己则跑下去恭迎涅鸢。
布岩叹声一笑,看向山雨,中年人轻轻摇了摇头,蘸了点杯中的茶水在桌上写下了几个字,布岩一看,颔首赞许,接着就被山雨匆匆抹去,抓起一块糕点就塞进了嘴中,两腮鼓动,却是在笑不做声。
乙二一觉醒来,竟无任何疼痛之感,只觉得神清气爽,精力充沛,好似昨日流失的大量鲜血又重新回到了体内,若不是身上的那些伤口仍在,他甚至都要怀疑昨日的种种究竟是不是一场大梦了。
坐起身来左瞅瞅右看看,连床下也没有放过,很明显那个楚楚动人的身影并不在这个巴掌大的营帐内,乙二莫名其妙的着了急,整颗心就好似从肚里飞了出去,情不自禁的喊出一声:“泫芳!”
紧接着,营帐外传来一声“我在这!”,蒙住头脸只露出一双明亮眼睛的泫芳掀开门钻了进来,笑容灿烂的看向乙二道:“你醒了。”
看到泫芳,乙二的心才算落回了肚里,望着那双满是笑意的美目,不由生出一股失而复得的喜悦,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傻傻一笑,接了一句:“睡醒了。”
泫芳解开头巾,露出一个云开月霁的笑,两人同时想到昨夜的一倒一抱,变得都有一些拘谨起来,那层因默契而自觉生出的界线被乙二昨夜的一头雨血撞破,敲开了二人间薄如蝉翼的门扉。
乙二的目光逐渐炙热起来,他很清楚自己此刻的心意,又怕这样会吓到泫芳,便赶紧转移目光说道:“不知为何,我的伤竟然一夜间痊愈了,你说奇怪不奇怪?”
泫芳摇了摇头道:“一点也不奇怪,因为你额头上的独角在你睡觉的时候长了出来,再也不是一个可怜的小鼓包,你拥有了自己的独角,这是完全踏入入魔境才有的变化,尚未定职,便能破境你很了不起了。”
听了泫芳的话,乙二心想确实如此,一头魔物也许不至于让自己立马破境,可是那座沙漠都因他而消失,盘踞在那里的地腥天不知有多少,皆因那股破体而出的奇异香气自相残杀,最终消亡殆尽,这笔修为应该会算在自己的头上,破境也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只不过那香气到底是什么?就连上一次也是因为这股香气自己才能够通过考验成为修魔者,现在又在这股香气的帮助下清除掉了一群地腥天,完成了鬼武的试炼。
乙二很清楚修魔者并无这样的异能,他也从没听说过任何人有类似的特殊之处,所以这是属于他自己的秘密,无人可以分享,只能烂在心底,或是等到能力所及的那天自己去解开这个谜团。
看到乙二在发呆,泫芳当他是因为惊喜而没缓过神来,便又说道:“这下你可以陪我去找爹和娘了吧,我们不能再继续躲在这里了,毕竟……。”
泫芳将孤男寡女四个字咽了回去,盯着乙二等待他的回答。
乙二会心一笑,明白她下面想要说什么,既点破也说破了:“其实我很清楚,我们之间真的没有什么关系。这一切都是巧合,也是众人口中常说的缘分吧,以前我不太懂,现在却深有体会,这种缘分代表着什么,我们确实不应该再耽搁下去了,我现在就去陪你找父母,只希望你今后……不会将我忘的一干二净,因为我真的很想要,也很希望我们还会有以后。”
他诚然一笑,轻轻点头,说到最后却没敢去看泫芳的脸,而是径直走出了营帐,面向穹空,紧咬双唇,手心捏出了一把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