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半年,除了想家,江心豪觉得自己改变了很多,思想上升了一个台阶,品德也进步了不少,意志力也变得更加坚强了,他感觉到一腔爱国热血在心里不停地翻涌,有决堤的势头。然而与之相反的是,他变得更加不爱守纪律了,学习成绩下降,人际关系更加淡漠。
尽管不守早操纪律,但他平时总是谨小慎微。下课就老老实实的在座位上看书,偶尔去食堂吃一次饭也是形影单只。他很享受这种一个人的生活。只是班上的一些同学好像总是看他不顺眼。比如,郑静等班上几个爱挑事的女生向班主任打小报告说他早操总是站错队列,课间操也总是动作和大家不一致。
江心豪自己也不知道触了什么霉头,就算不合群,没有交心的朋友,但也不至于落到让人厌烦的境地。难道一定要顺从人言,服从现实?最后,他想自己还是应该坚持独来独往,无惧耳朵里的嘲笑和骨头里的炎凉。
顾少言已经提醒了他好几次,作为学生最重要的是学习,分数是学生的命根。江心豪也感觉他这样不守早操纪律不对,之后他反省了很多次,决定严格要求自己,并制定了几条规则来约束自己的行为,但对学习似乎并不起作用。在荣誉方面,他没得到什么,一个奖也没拿到。虽然,老师说荣誉不重要,得到荣誉并不能证明素质就高了,但在他这个高中生看来,荣誉还是在生活中占有一定地位。
前几天,语文老师周晓芸让报的写作小组,他报名了。他很喜欢语文课,因为周晓芸很端庄美丽,长着一张娃娃脸,有一颗虎牙,梳着好看的马尾,总是笑嘻嘻的。她一开口就是娃娃音,课上读起李清照的诗歌很有感情,但总是用正体字写板书,还道:“不用正体字后,亲不见,爱无心,产不生,厂空空,面无麦,运无车,儿无首,飞单翼,可魔仍是魔,匪还是匪。”
课上,周晓芸宣布写作小组的成员,他没有被录取,而他的同桌郑静都录取上了。为此,他感到很难过。下课后,他皱着眉头苦苦地想是什么原因:“难道是学习下降,写作水平不高,我可每周都练笔啊。可能是因为郑静的爸爸是学校领导,周老师是看在她爸的面子吧?这也说明郑静善于利用关系。利用关系,这个词我可得好好思考。的确,在班上善于利用关系的都上去了。只有我这个不善于利用的笨蛋待在这里。”思考之后,他似乎明确了自己的学习目标,似乎对荣誉不放在身上了。但在他内心里,不放在心上是多数,总是还有那么一点儿追求。
新世纪的第一个元旦到来了,班里组织了元旦晚会。这次元旦晚会,顾少言希望每位同学都要报名,江心豪遂鼓起勇气报了个京剧《苏三起解》,这还是小时候母亲教给他的。
元旦晚会上,当别的同学唱完《约定》《窗外》《红豆》《后来》《记事本》《星语心愿》《姐姐妹妹站起来》《爱江山更爱美人》《伤心太平洋》等流行歌曲,学着憨豆表演了哑剧后,江心豪瘸着腿上台,一阵吵吵闹闹的锣鼓声后,他吱吱呀呀地学着女声唱起了京剧:
苏三离了洪洞县
将身来在大街前
未曾开言我心好惨
过往的君子听我言
哪一位去往南京转
与我那三郎把信传
......
江心豪尖着嗓子别扭地唱着,引起了同学们的哄堂大笑。
有的男生笑道:“江心豪,他这是怎么了?咿咿呀呀呀的干什么啊?唱得什么垃圾玩意!好好个人,干嘛弄得像戏台上的妖怪一样?看着和听着都恶心!”
有的女生撇着嘴道:“真Out!唱什么不好,非得唱这种老掉牙的东西,唱得我都要睡着了!真俗气!”
他同桌郑静还捂着耳朵,嘟嚷道:“Get Out!能不能别唱了!唱得我瘆得慌!他是魔鬼吗?唱得我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同学们的哄笑声传到他耳朵里,又一次沉重地叩击了他自卑的心门。他没唱完,就难过地瘸着腿跌跌撞撞下了台。在台下,他愤愤地想:“这是国粹好吗?为什么你们非得喜欢港台流行音乐,讨厌国粹呢?舞台上的女人是丑,可也没有像你们说得那么一无是处吧?就非得喜欢张学友、郭富城、黎明、刘德华、小虎队那些港台长得好看的男歌手?你们喜欢也是白喜欢,他们才不会关注高中的你们呢!”他气呼呼地故意不听接下来其他同学唱的流行歌曲。
很快寒假到来了,江心豪的腿也好了。他没有像其他同学一样盼望假期的到来,老师一宣布放假,就提起书包一溜烟地往家跑,享受自由所带来的快乐和舒心的过年美食。他没有那个命,只有孤独地留在无依无靠的县城里自力更生——打工。
放假的那天中午,江心豪到了打工的饭店,而今年寒假,兰国营本来不打算招人了,因为他女儿兰小花放假回来了,可以帮他的忙。他的店又不是国营的,可以用老百姓的钱养懒人。江心豪一时间无措地焦虑起来。
看着江心豪可怜巴巴的样子,兰国营心软了,最终还是将他留下了。
江心豪很感激兰国营的仁慈,所以干起活来特别的卖力。北国的冬天一般零下将近十度,可以说是天寒地冻,虽然洗涮用一些热水,但是滚腾的开水一旦倒入结冰的水槽里,很快就凉了,长久的在冷水里浸泡,江心豪的双手开始浮肿。兰国营对于江心豪的卖力非常感动,表示店里对他绝对开绿灯,只要他来打工,就会收留他。
江心豪在饭店打工到腊月二十八日,然后买了些东西回了家。将近除夕,天气依旧冷得出奇,家中的母猪生了十二头小猪,母亲在猪圈里生起了火,并用玉米秸秆挡在门口。可北风依旧呼呼地吹进来,母猪又没有奶水,母亲整天请村里的郎中胡武福来给小猪打鸡血和服寒石散,花了十多元的诊疗费,还是不行,就打听了个辟邪的方法:用红布驱赶病魔,家里没有红布,于是母亲挨家挨户去向别人借,大人不肯借,只有一些孩子敢违拗父母愿借红领巾,母亲就借回来一些,然后绑在小猪的脖子上,可接下来几天小猪还是一个个被冻死了。为此,母亲很自责,心情不好加上天冷就感冒了。
除夕时,父亲去奶奶家了,江心豪和母亲、妹妹穿着单薄的衣裳坐在炕沿上,听着呼呼的北风,边叹气边啃着开裂的馒头,而大队喇叭里正放着“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雪花飘飘年来到。”国家已经宣布进入小康社会了,他家的猪终于能吃上地瓜秧做的糠了,他家也能在过年时吃上馒头了,但平时仍只能啃硬邦邦的玉米煎饼。
正月初二,照例是去外婆家。每年的这天,虽然外婆总是私下小声嘟嚷:“东洋鬼子又要进村了,可你们连东洋鬼子都不如,东洋鬼子进村吃鸡会用西瓜换!你们来了白吃鸡,只知道咪西咪西!”
母亲、二姨、三姨知道外婆的抱怨,可还是会带着孩子去娘家,以前是用独轮车推着孩子去,现在是用自行车载着孩子去。这天,他会与表妹、表弟们玩耍,一起去看县里马戏团来表演的用砖头砸头、胳膊脱臼、折断双手、吞刀子等。这让他觉得与外婆家的亲戚比与奶奶家的亲戚更亲近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