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祈国和云梦国隔江而治已有百余年。

位于南国的云梦国君昏庸无能，国力日渐衰落，而位于北国的天祈国君励精图治，兵强马壮。

天祈国隆兴帝二十三年，隆兴帝命皇太子檀澈、秦王檀洵、魏国公高致远为行军元帅，总管李承恩、朱天逸等率五十一万大军分道直取云梦。

沿边州郡将天祈大军入侵的消息飞报入朝。云梦朝廷上下却不以为意，依旧纵情歌舞，饮酒作乐。随着天祈大军深入，州郡相继告急，云梦国君永嘉帝才有些担忧，一面派遣朝臣率兵抵抗，一面仍不忘花天酒地。

永嘉帝即位已有六年，荒废朝政，沉溺于酒色，但凡正直贤臣，皆被贬谪流放，身边竟是些阿谀奉承之辈。

这些人为了讨好永嘉帝，不断从民间搜罗大量歌姬充入司乐坊，时至今日，司乐坊已有三千多宫女，朝歌夜弦，不绝于耳。

周若也是司乐坊的一名小宫女，负责在珠帘后抚琴。与别的宫女不同，她不是来自民间，而是罪臣周世安的独女。

周世安因卷入武陵王谋反之事被抄家流放，当时周若年仅十三岁，被没入后宫为婢。因琴艺出众，就一直在司乐坊当差。

四年的光阴转瞬即逝，对于周若来说却漫长而又煎熬，幸好她结识了一位同她年纪相仿，遭遇相同的宫女暮雪。

用饭时，暮雪看见周若独自坐在角落里愁眉不展，便放下碗筷，走过去安慰周若。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暮雪伸出如春笋般的玉手，在周若的眼前晃了晃，见周若回过神，挨着周若在台阶上坐了下来。

“听说天祈的军队就到打到都城了。万一……我是说万一天祈的军队攻进了皇城，你打算怎么办？”周若看看了周围，见没有人注意她们这边，悄声地问暮雪。

“能有什么办法？当皇帝的都不着急，我们一个小宫女又有什么可担心的。”暮雪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稳些，可是眼底还是流露出对永嘉帝的恨意。

尽管这丝恨意转瞬即逝，还是被心细如发的周若捕捉到了。周若记得暮雪说过，她的家人都被皇上砍了脑袋。因为执行的是暮雪父亲的好友，故而让暮雪冒充婢女入宫为婢，这才逃过一死。

当时谈起往事太过伤心，周若就没有细细追问暮雪父亲的姓名、官职。眼下暮雪的神情让她不忍心旧事重提，试探地道：“我父亲四年前被流放岭南，我想趁这个机会，逃出皇宫，去岭南寻找我父亲。”

“你要逃出去？”暮雪十分诧异，没想到平日里素来安分守己的周若，竟然有这样大胆的想法。

周若郑重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自从来到这里，我就每时每刻盼着出去。可是我是以罪臣之女的身份进来的，没有出宫的盼头。现在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我一定要逃出去！”

“外面兵荒马乱，你一个弱女子如何能活下去？”暮雪见周若明亮如秋水的双眸，焕发出从没有过的坚定，不免担忧起来，“在外面你住哪里？吃什么？遇见坏人怎么办？”

“我可以扮作乞丐。”周若道：“你想啊，谁会在意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叫花子？”

“你怎么能做乞丐？”暮雪连忙摇头。

“乞丐也没什么不好，至少是自由的！”周若站起身，望着远处嬉笑打闹的宫女，毅然决然地道，“我若是不逃走，就会成为天祈国的俘虏，被押解到天祈的皇宫，做着粗使杂役，吃不饱饭不说，还要经常挨打。与其这样，我宁愿赌一把！”

“你大可不必如此！”暮雪也跟着周若站起身，她低着头，小声地说道，“我可以帮你，让你不再做宫女，你也可以光明正大地去找你父亲。”

“你说什么？”周若难以置信地看着暮雪。

“其实，我一直都没有告诉你我的真实身份。”暮雪看了看四周，司乐坊的宫女，有的忙着梳妆，有的忙着练琴，有的忙着练舞……并没有人注意她们俩。

暮雪还是不放心，带着周若来到更偏僻的角落。这里是司乐坊用来堆放破旧乐器的地方，只有在亥时，才会有小太监过来打理。

“我，我根本不叫暮雪。”暮雪玉手攥得紧紧的，望着周若清澈的眼眸，终于鼓足勇气，道，“我的父亲是武陵王！我是他最宠爱的女儿，清河县主——宋诗凝。”

听到“武陵王”三个字，周若的脑袋好像被雷击中了一般。武陵王是永嘉帝的叔父，不满永嘉帝的昏庸无道，于永嘉三年起兵谋反，兵败后被诛九族。

周若的父亲与此事毫无关系，只因生性刚直，招人嫉恨，才遭人诬陷参与谋反之事。好在证据不足，没有要了性命，只是抄家流放。

“你是清河县主？”周若震惊无比地看着暮雪，若是普通的罪名，冒充婢女逃过一死，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武陵王谋反这么大的事情，永嘉帝可是宁可错杀不可漏网，清河县主是怎么死里逃生的？

“我知道你很难相信！皇上派兵围剿王府的时候，正下着大雨，我假扮成家丁，从狗洞钻了出去，还是遇到了追兵，于是我就拼命地跑。可是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怎么能跑得过那些士兵？”

“大概是天无绝人之路吧！让我有幸遇到了他。”暮雪说到这里，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丝甜蜜，“是他救了我！你知道吗？他特别的英勇，几十个官兵都奈何不了他。”

“既然有人救了你，那你怎么又会来到皇宫？”周若不解。

“他让我隐姓埋名，远走他乡。但我不愿意，我要复仇，我要亲眼看见那个昏君成为阶下囚。”提到永嘉帝，暮雪就控制不住恨意，之前因为身份没有捅破，不敢流露，现在已经选择对周若坦白，那么对永嘉帝的恨意也无需掩饰。

“所以你选择入宫？”周若被暮雪的勇气震撼到了，她没想到养尊处优的清河县主竟然能够忍辱负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