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家在有枫叶的小区。
是个“喵喵喵喵”的小区。
她歪头,看着眼前几只母猫手舞足蹈,争论半天,直到最后打起来,也没能明白“喵喵喵喵”到底是个什么含义。
她偷偷拿起那片枫叶线索,溜走了。
她跑遍整个市,从冷得她瑟瑟发抖的冬天,找到下一个秋高气爽的秋天。
终于看到某处,有大片大片的枫叶,随风起舞。
……好漂亮。
一定是这里了。
她想向那片枫叶冲过去,却在大门口被人一把捏住后颈。
“哪儿来的野猫。”
她好像能看懂他的口型。
她被随手一丢,丢得老远,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她明白了,这里是高档小区。
进出的人类都穿得光鲜亮丽,丢她的人见到他们,都笑得满面春风。
大概是她不够灵巧,被丢了十多次,被电了十多次,被玻璃碎片割伤十多次,她仍没能没进入这个小区。
她决定用最笨的办法守株待兔。
她在门口等了三个月,风吹日晒都不敢离开。
不过为了防止又被抓去小黑屋,她时不时就会换个角落蹲。
她脑子里莫名冒出几个她似懂非懂的字。
暗中观察jpg。
有路过的猫朋友和友好的人类会来喂一喂她,实在没吃的,她还可以去一个地方。
人类好像叫它垃圾存放地。
这里的人类很浪费,食物经常吃不完。
在第四个月的第九天,她终于见到他出现明明是人类模样,她却一下就认出来了。
他的脸色好苍白,是不是生病了。
她担忧又欢喜的冲上去,却看见他身后跟着一个女生。
……是他的人类女朋友?
可是那个女生,她也觉得面熟。
女生怒气腾腾的对他吼着什么,可是他却一言不发,走进小区。
呀!
得追上去!
她噔噔噔的跑,忍不住“喵”了一声。
他没有回头,却惹来那个又要丢她老远的保安。
她被扔出去的时候,借着空中抛物线的位置,知道了他在哪一栋。
她一天没睡,本想守着他出门。
没想到他不按理出牌,出门时开车。
等着车栏上去时,她忙不迭跑过来,哪知下一秒,他轰着油门扬长而去。
她迈着小短腿,跟在车屁股后面,追了一个站。
可是真的……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她记住了车牌。
也记住了车的款式,很威武霸气,但跟她,结上仇了。
她悻悻的回到猫群,又听说,他去了市的医院。
他的人类女朋友还没醒来,他要去照顾人类女朋友,照顾很久。
那一瞬间,她的心情颇有些复杂。
市有点远。
她藏在车里,藏在火车里,藏在各种交通工具里。
过了几个月,她终于长途跋涉到了市,打听到了哪个医院,却打听不到几层几房。
但她好像能感受到,是几层几房。
她每天都训练自己,训练到终于可以一口气跳到那层楼时,透过窗户,她却只看到屋内只躺着一个女生。
她戴着呼吸机,肤色很白,面容平静。
一旁的心脏仪器在跳动。
屋内放满了各种鲜花水果礼物盒。
床边放着一个猫咪杯子,和一个精巧的小盒子。
她在那里看了很久。
她忽然转身离开,向一个方向跑去。
她到了一栋房子面前,远远的看着里面三个人影在讨论什么,情绪不怎么好。
“你去公司,我去照顾沫沫,总不能让那小子一直抢大头,不管怎么说,他俩还没结婚。”
“爸妈,他到底打哪儿来的?都一年多了,妹妹现在这样是不是和他有关系?等我找出证据,我管他什么许家白家……!”
“你要相信你妹妹的眼光。”
她听不到声音,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她又去看了一个叫身材高挑的明艳女生。
女生正盯着一款项链出神。
没多久,另一个男生走过来,轻轻环住她。
……
她总是慢他一步,总是没法让他注意到自己。
她想了想,去了一个偏僻的小村落。
她在那里转悠了很久,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猫?又他妈是猫!”
“逮住她!烧给我儿子!”
她被一家人捉住,那家人似乎跟猫有仇,把她往死里打。
在她奄奄一息时,有人捆住她,有人去拿火盆。
难怪这村落没有一只猫。
许是回光返照,那一刻她迸发出十分强劲的力量,挣脱了绳子,逃离了数人的追赶。
她浑身是血,摇摇晃晃的到了一个墙角。
这里有熟悉的气味。
可她不记得自己来过。
她在那里蜷缩着,有点迷糊。
迷糊中,背后出现人影。
才经历了折磨的她吓得跳起来,缩到石头后面。
人影忽然变小了。
变成了一只……猫?
……是他?
真的是他!?
他好像不怎么高兴。
对了,要笑。
她的笑容是很漂亮的,他要是看到,一定会开心一点。
要对他笑呀!
她咬着牙,忍着伤口剧痛,用尽全身力气,扬起嘴角。
可他怒气愈发旺盛,眉眼快染尽血红。
走过来的每一步,都像带着千斤。
……他是不是其实……很讨厌她?
她有点怕,有点羞愧,有点难受,慢慢缩起身子。
他猛一下跃来,她吓得马上低下头,闭上眼睛。
伤口一阵湿润,有点疼,又有点不那么疼了。
他在舔她的伤口。
他好像说了什么。
他变回人形,把她抱起来。
她觉得好温暖啊……
好舒服。
她渐渐睡着了,从来没有睡得这么安稳过。
他带她回了家。
那个小区的保安见到她时,脸色一变。
这一幕被他看在眼里。
他淡淡的撇了保安一眼。
后来,保安全被撤换了。
他的家被打扫得很干净,可是自己脏兮兮的呀。
她生怕自己落地弄脏了地板。
她紧张兮兮的伸出爪子,试探性的触碰地面。
却被另一双纤细的手抱走了。
是一个挽着头发的女人。
女人数落他几句,抱着她去了另一个房间。
她转头看他,他垂着手,就这么站在原地,眼神一刻没从自己身上离开。
听母猫们说,他都是威风又骄傲的,为什么现在会是这么无助的样子?
女人好像是他的妈妈。
他们弄了一个大大的房间给她住。
她一直在找猫窝,可是没有猫窝,只有床。
他似乎就想她睡床。
那天晚上,她趴在软软的床上,伤口都被处理得很好,浑身香喷喷的,吃得饱饱的。
她高兴得翻来覆去的打滚儿,被突然出现的他制止。
他轻轻摸着她缠着的绷带,摸得她酥酥的,还有点点痛。
她被他抱着睡着了,可是半夜又被惊醒。
被水滴醒的。
好像不是水。
他为什么要哭呢?
她起身,舔了舔他的脸。
他抱她更紧了。
他每天给她吃的不是猫食,是人类的饭菜,似乎还是很好的那种,反正,她也吃不出味道。
他在家里呆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她伤口痊愈。
他的神色不再那么可怕。
她忽然想起来,她还没有名字。
虽然她听不见,可是她不想以后她死掉时,他连她是谁都不知道。
猫的寿命比人类短,更比猫妖短。
她在家里倒出倒腾,他一脸宠溺的坐在沙发上看她倒腾。
末了,她叼出一本新华词典。
因为太重,她险些从书架上栽下来,被他稳稳接住。
她虽然对猫一窍不通,可是她大概能明白人类的语言。
可是小脑袋时不时就发痛,认一个字,她要反应很久。
看着她手忙脚乱的在厚厚的词典翻来翻去,他一点也不意外,十分有耐心的在一旁等待。
名字
指到出这两个字后,她抬起头,用亮晶晶的眼睛看她,充满期待。
他一下就笑了。
他找了支马克笔,拿出一叠厚厚的白色纸张。
他写:陈沫
他的字写得真好看,棱角分明。
令她惊喜的是,她真的能看懂。
陈沫?
这个名字会不会有点奇怪。
人家养的猫,都叫什么花花球球,火锅串串,包子团子。
……陈沫?
为什么这么奇葩?
不过,她不抗拒这个名字。
她兴高采烈的跑了一圈,回头想衔着笔一起写字,但脑子却一片空白。
她放弃了,又去翻词典。
她指了两次那个字:沫沫
还是可以稍微融入一下猫群。
他没有动,看了她一眼。
“沫沫。”他看着她的眼睛,轻轻开口。
她一怔,又翻:你的名字
他写得很认真,很慢,像在教她:白朔
白朔。
她一笔一划记下来,在词典上翻出这两个字:白朔
他点头。
她又点了两下:朔朔
然后对他笑。
他也笑了,写到:傻猫
她歪头想了想:傻人
他带着她在家里转,给她写:耳机电脑杯子蛋糕……
她能理解这些意思。
但是脑子需要反应一阵。
越来越多,逐渐记不住。
嗯……她是不是真的是只傻猫。
她正绞尽脑汁时,他忽然把她放在桌子上。
看了她很久,看得她有些不好意思。
末了,他再次拿起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
她一个一个看,认得很吃力。
我会一直等你
嫁给我好吗
陈沫
我爱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