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强颜欢笑,“汤凉了,本宫要再去做一碗。以免让陛下受寒。”
大太监一手拈兰花指笑的咯咯,“谨妃娘娘您说笑了,这可不是参汤的事,这可是您期盼的事,快来吧。”
勇者无畏。我深吸了口气,壮士割腕般的端着碗杯跟着大太监进了书房。沿路许多嫉妒羡慕的眼光跟随,更让我如扎锋芒。
刚进入御书房,扑面而来的便是一叠堆着一叠的奏折。
觉哥哥明黄身影掩在案桌后,大太监一边督促我快去,一边退出书房关好门。
我愣愣站在原地,手里端的碗杯凉意传到我的手里,让我透心凉,心忐忑,迟迟不敢上前一步。直到觉哥哥从奏折中抬起头,招呼我一声,“莺莺,过来。”
人生自古谁无死,早死晚死都要死!大不了被赶出御书房,丢人现眼一回,也无甚大不了的。反正我脸皮厚。凭借着这股信念,我迎难而上,将碗杯稳妥放置桌上,急急道一句,“陛下,喝汤。”
可能我这一声太过真心实意,荡气回肠。觉哥哥闻言毫不迟疑放下笔墨,一手捧碗盖掀开来。
“……”良久的沉默,觉哥哥维持掀盖的姿势许久,浪费了批奏折的很多时间,我看的十分于心不忍,想提醒光阴似箭,事业要紧,不要将心思放在一碗汤上了。可终归是欲言又止,欲语还休!
过了半响,他问我,“莺莺,可是在和我开玩笑?”
我哈哈大笑,“怎么可能,陛下你多虑了!”
在觉哥哥疑惑不解的目光中,我急中生智胡乱谄出个理由。“这汤是我七七四十九日秘制熬制出来的,所有的精华含于这一根参须里面,看似寒酸实则有营养,所谓返璞归真,抱丹守一,莫过于此了。”
觉哥哥恍然大悟,“你把汤喝了?只给朕剩了汤底?”
我温婉一笑,噗通跪倒在地,“罚轻点。”
他轻笑一声道:“你这是在做什么。起来,靠朕近些。”
我依话照做,半分不敢忤逆。噌噌几步来到他的身边,毕恭毕敬的站着。
他忽而将我揽入怀中,语气暧昧,一副温情脉脉的模样,低声问我,“莺莺。你可记得我们初次相见?”
“你也是如这般,偷偷吃了朕的药膳。”
旧事重提,当年他是西下南巡的四皇子,沿途遭人刺杀,被我爹捡回来才算保全了一条性命。
他伤势严重,请来的好几位大夫都说救不了,全靠个人造化。爹亲不忍他方即束发便死在阴谲诡谋的皇家内斗中,硬是每日拿些名贵的药材,吊着他一口气。
我初次见他,他正昏迷着。一双极好看的眼闭着,眉紧蹙,面色苍白,一身被白色绷带缠绕,些许血珠自里渗出,染红衣襟点点,脆弱之际又带着迷魅般的瑰丽。
我见他好看,便主动请缨每日的送药。
他时而喝时而不喝,全凭心意,即使在睡梦中,依然执拗的可以。我灌药不进,只能替他喝了好不浪费这大补的药材。
长此以往,他半分没见好,我倒是脸色红润,体型增长了一宽。
我听阿娘说,他是当朝迂腐贵胄中的清流,生来襟怀坦白,不同流俗。可惜亲娘死的早,被过继到了皇后名下,受尽压迫。皇上也嫌他不知变通,耿直磊言,对他冷落苛刻。
南巡本是道艰难任务,无异于流放。原是朝中大臣有所过错后,将功补过而行。没想到皇上能如此狠心,此次竟派亲儿。
我听完对他心下怜悯更甚,主动和阿娘吃斋念佛,抄写经文期盼他快些好起来。
许是诚心感天动地,他终于醒了。
前夜正逢雪落,檐层积雪,我于室内温药,碳火炽焰,烧溢药香。今日也如寻常,我强灌不进,反而引的他咳嗽了好几声,还呕出一口腥血来。
我赶忙止住手,再也不敢动作。转头将药咕噜咕噜喝完,再一转头,人睁眼了!
当时的场景很尴尬,我拿着药碗傻愣愣的盯着他,脑子思绪万千,纠结于他的眼睛真好看,和被人抓住了偷喝药材的行径后该怎么解释,方显的自己良好优秀的品格尚存。
我盯的痴傻,他眉头皱的比昏迷中还深,薄唇轻启,倒不问他的处境如何,只是一句,“往常都是你给我喂药的?”
我点了点头。
他道:“十分粗鲁,呛着我几回。”
当日没提,现今方提。莫非想要打击报复,我心下凛然,瞧他和洪水猛兽般,小心翼翼问,“你想要?”
觉哥哥笑容盈盈,顺着我的话头接下,“朕想要?”
都说伴君如伴虎,君心难测如大海。于其测大海,不如宫厕走一遭。我适时装腹痛,着急脱身。
“陛下,臣妾忽感腹痛难止,需得先行告退了!”
他道:“如此便放弃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外面可是有好些人排队的。”
机会?还有用此要挟?我倒是没想过做了圣上后的他能愈发的自恋自夸,也没能想到亦能薄情至此。他知外面有心心念念等待多时的众人,挑选我可能是一时兴起亦可能是点兵点将的随机抽到。不管哪种想法,都令我一时心寒不已。
总之不是特殊亦不是特例,而是在一群人中给我的机会。
若今夜他挑的是旁人,而非我,此刻书房他的甜言蜜语又诉的是哪些。
这种机会。我李莺莺不要也罢,个屁!权衡利弊之下,与其免费便宜她人,不如自己掌握。是机会也好,有所得便不会失的彻底。
我揉了揉肚子,改口道:“不疼了!”
他笑的惬意,我胃里此刻却是真正的烧痛,连同不知何处泛起的酸意交织连绵至全身,痛的锥心刺骨。
一夜噩梦不断,他睡在我身侧,呼吸浅浅。
我借着皎洁月光,昏黄烛火,翻过身来仔细视他。
相同的眉眼,相同的鼻唇,和三年前的他无甚区别。可这人到底就是不一样了。
我想起曾经对大哥说下的豪言壮语,此刻真是悔从心来。入宫两年无甚收获,自欺自艾倒是随手拈来。不知不觉便落下一两滴泪来。
他睡的迷迷糊糊,却伸出一只手来抚了抚我的眼角,展臂一揽将我搂入怀中,嘟囔着,“快些休睏,莺莺。”
我闭上眼,往他胸口靠去,彼此亲密无间,耳畔近在咫尺的心脏怦跳声,好像在催眠我,爱的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