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后是被我发脾气逼走的。我手腕一圈清肿着胀疼,他上好天丝料织成的龙袍被我咬了道口子,底下隐藏的肩膀上有我咬下的血肉模糊牙印。
巧儿拿了冰块为我敷上,细细推拿,好缓解疼痛。明明温柔至极的动作,却让我忍不住低声啜泣出来。他受的伤比我重,可我还是痛的悲观极致。
当夜我又梦到了阿爹阿娘,和大哥。
梦到了我一直在南阳未入宫,爹娘为我寻了门好亲事。告诉我,对方是难得的好夫婿,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之人。我们两人必会情敦鹣鲽,瓜瓞绵绵。新婚洞房,我眼前红幕被人挑开,抬首憧憬一望,觉哥哥的脸?!
赫然梦断惊醒,我还在这深深宫闱中。更要紧是,我昨日禁足结束,今日就要去觐见。要再见得那讨厌的淑乐皇贵妃和等着看我笑话的嫔妃们。
唉,人生苦短,到处是烦恼。及时行乐,可不可以先不去。
答案是不行。在宫中磨蹭了许久,还是一步一步的去往中宫。往来与我同位的憬妃已离去有几月,那个位置一直空空荡荡。今天却有新人坐下。
可能正当荣宠,敏妃朝气蓬勃,意气风发,愈发美的倾国倾城。
和憬妃截然不同的模样。我初入宫时,憬妃已是庶一品,但她也同我般,向来不受宠。在宫中闲散度日,招惹排斥下低她阶位的妃子。却又受尽宁贵妃的刁难。现今在宗人府,不知是死是活,是否有悔悟。
如常惯例,行礼拉家常。敏妃口齿伶俐,能说会辨。难得有妃子与其争论,自讨苦吃。
她今日主动道,“不知是何人如此大胆,竟长了张狗嘴咬了陛下肩上一口。是在众的姐姐们。还是哪位秀女宫女?”
她话似是讲给我们众人听,然目光炯炯的盯着皇后,似已钦定。我强装镇定,不佯人面上看出破绽。
也无人关注到我。想来宫中能做出僭越还能全身而退的人,除却皇后别无他人。
皇后脸色苍白更甚,她也回望了下敏妃,道:“宫中妃嫔琐碎之事,妹妹莫要牵涉太多。皇上恩宠哪个,是我等权限不了之事。多问无益,自知便好。”
敏妃冷哼一声,无所顾忌道:“陛下的肩膀都快被咬出两个血窟窿了,怎么能不让我说?姐姐做皇后的不提,我为什么不能提?”
“大胆!”见不得其妹皇后被这么欺负,淑乐皇贵妃厉声呵斥,“这是后宫之主,一番话劝你不成?还要得你冲撞?敏妃?若人不要脸则无敌,现场无人能及。多说只是你愈发不知礼数,还望你好自为之。皇上的恩宠并不是一世。”
敏妃冷笑,“呵。你以为本宫稀罕这皇上的恩宠,若不是陛下扒着求我,我才懒得入宫面对你们这群人,一群怨妇单看不惯我得宠,前几日还有人往我杯中下泻药。若要我调查出来了,必定让她生不如死!臣妾先行告退了!”
她兀自说完起身告辞,走的又快又急,琳琅饰品叮当直响,不一会就消失在了我们面前。
宁贵妃这时才道:“愈发娇肆的性格,恐是得不了多少福气了。本宫倒是开始可怜了。”
皇后淡淡道:“这是与我们无关。全看陛下何种心意。各位若无事,可走了。”
我起身告退,出了中宫。往弯曲蜿蜒各道路云集的宫殿群深处行去,脚步不自觉的就慢慢拐向了宗人府。
越近宗人府,越多的凄厉哭喊。多是女子和幼童的。让人不忍耳闻。宗人府常人难进,以我的身份堪堪能入半时辰。我和在外的守卫交了宫牌,他劝我道:“娘娘,这里的血煞气中,轻易不要进入为好。”
我应道无事,任他推了门迎我进入。入目是干着多活的杂役,一个个瘦的皮包骨头,连同三岁的幼童也难幸免。监工的禁军时不时拿着铁鞭随机抽上一人,直抽的那人痛不欲生,撕心裂肺,疼的满地打滚,涕泗横流。他们则笑的狰狞猖狂,全当做一件好事。
我挨着看过每个看重活的人。没有憬妃的影子。倒是对一名幼童有些印象,生来瘦小可欺,一双眼大而亮,稍微偷懒不干活,那侍卫竟毫不留情一铁鞭甩的风声鹤鹤直往人脊梁抽去。
幼童年岁尚幼,一鞭轻则脊骨尽碎,重则当场毙命。不知他犯下了何种滔天大罪,我实于心不忍,伸手拦了拦,单单一下,手掌立马被打出一条血痕。
疼的刺骨。那禁军慌忙跪下请罪,我不想在这寻常杂役逞威风的地方一副做派,只道无妨。继续深走找寻憬妃的影子,走着走着突然感觉一人在悄悄跟随。回了头一看,是那幼童。吃着手正眼巴巴可怜兮兮的望着我,看我望他,又惧生的躲在墙角不肯出来,露些粗布织构的衣衫。
我看着好笑,命巧儿将他揪出。他扑腾两腿,脸上全是乌黑脏兮,还流着鼻涕串,紧张不已。
一副将哭的样子却是极力忍着,瘪着嘴发出几声咿呀。
我从袖兜中掏出甜点递与他,这回没有提防,他快速接过狼吞虎咽的食下,还呛的直咳嗽。随后又是咿呀几声。
巧儿观察他半会,即道:“娘娘,他应是不会讲话。”
寻常孩童一岁会语,这按体格应是三岁,没准会更大。竟不会说话。在这严刑地狱般的宗人府倒能理解,只是不知他究竟何罪,能让人狠心至此。
我问巧儿,“这个孩子本宫可以带回去吗?给他谋一份辛来那般的差事,也好在这宗人府受苦受难。”
巧儿摇了摇头。“娘娘,此事你需得三思。你怜惜,但不代表他无罪。能被总管轻而易举的饶过。这等事必须通报于总管的。若是总管不应,您只能去求皇上了。”
我坚定道:“先试试,再定他事如何。”
后宫嫔妃从宗人府带人走。禁军欲言又止,欲拒还迎客套性的拦了拦我,让我带着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