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章青背着双手,站在窗前,看着春雨降下。
“生机总在肃杀之后,一年有冬藏、春种、夏长、秋收四大造化之变,世上最大的神奇不外如是。”春风拂过脸颊,章青鬓发飘扬,脸上若有若无的笑意诡异莫名。
“章……师兄,饶……绕命……”
章青背后,一个双手反转在后,双腿诡异地交叉贴在小腹上,仿佛被一根无形的绳索控制,扭曲得不似人形的男子躺在地上,望着章青的双眼带着难言的恐惧,好像看的不是人,而是一个吃人的妖魔。
“刘师弟,你知道师兄最厌恶的是什么吗?”章青没有回头,声音淡淡。
男子艰难地抬头:“师……师兄,师弟没有……没有背叛你!”
“刘师弟,到了这时何必狡辩?你与吴有为师弟眉来眼去,真当老朽是瞎子吗?老朽虽老,但这双眼睛,还未瞎。”
“师兄……”
“刘师弟,你知道吗?师兄并不讨厌你背叛师兄,转跟吴师弟,吴师弟野心勃勃,怎是老朽这种活不了几年的老东西能够相比?”章青转身,看向地上的男子,“师兄厌恶的是你一事无成!”
“你不想跟在老朽身后,无妨,你认为跟着吴有为师弟有利,也无妨,可是你兜兜转转,都做出了什么成就?蛇鼠两端之后,同样平庸、无能,既不能成事,甚至连师兄的事也坏不了,活着又有何用?”
“饶命,师弟……不……不敢了……”男子像一只蚯蚓,用下巴抵在肮脏的地面,一点点挪到张初脚下。
“师弟,不要挣扎,你喝下的茶水里,放了师兄配制的新毒,师兄命名为化树散。”章青无动于衷地看着卑贱爬动的男子,“只要吃下,不过一时三刻,就会僵硬如树木,师弟你可是第一个尝到这毒的,冬藏、夏种为造化,人体又何尝不是造化?”
“我欲以毒一窥人体造化,师弟作为我的验药人,当是自身最大的价值了,世间之大,玄奇无数,师兄会替师弟去看一看的。”
“嗬,师兄……嗬嗬……”男子双眼瞪大,额头青筋暴突,脸颊憋得赤红一片。
“师弟,安心去吧,你是第……哦,师兄已经忘了杀了多少人,不过师兄一定会替你们窥一窥世间的造化。”章青粗糙的手掌拂过男子的面容,男子身体一阵抽搐,就僵在了原地。
章青面无表情地伸手在男子的脖子、胸口、腹部一一按过。
“血液不畅,内脏腐坏,骨骼软化,不止变得僵硬……究竟错在哪里?人体真是玄奥……”
章青慢条斯理地用丝巾擦干净手指,坐到桌边,倒了杯茶。
“来了就进来吧。”
“章师兄……”吴有为推开门,瞥见地上的尸体,瞳孔一缩,停在了门口,“章师兄,这是何意?”
章青笑呵呵地看了眼吴有为:“吴师弟何必明知故问?”
吴有为面色不变:“想必另一位师弟也被师兄杀了吧?”
“他在之前就失踪了,我以为吴师弟有什么差遣。”章青伸手一指,“师弟这次来我这里,不知有什么事?”
吴有为不置可否,在章青对面坐下:“这次师弟来,的确是有要事要和师兄商量。”
章青倒了杯茶,推到吴有为面前:“师弟喝杯茶慢慢说。”
“师弟可没本事喝师兄的茶。”吴有为一手掩鼻,挥袖将茶杯推开,“不知道章师兄是否对藏功阁四层的那东西有兴趣?”
“吴师弟有兴趣?”章青没有惊讶,端起茶杯轻啜了一口。
吴有为没有隐瞒,坦然道:“是有些兴趣。”
“余御就在山下,他的赤阳功已经修炼到了第四层,距离圆满不过咫尺之隔,放在整个灵州,在年轻一辈,也是位于前列的人物,师弟抢他的东西,不怕他杀了你吗?”章青笑着摇了摇头,看向吴有为的目光慈祥,就像看着一个调皮的师弟。
“怕,在这阴山派里,谁人不怕余御?”吴有目光真诚,“所以我才来找章师兄,只要我们联手,还要忌惮什么余御?在这方渠城方圆百里,我们哪里不可去得?”
“吴师弟不要小看了天下英雄,余御的赤阳功虽然只修到四层,但是我看他机缘不小,恐怕在方渠城里的那几个老东西也不一定能拿他怎么样,我就曾听闻,余御在周家的老家伙手里逃了一命。”
“风闻之言,岂可尽信?”吴有为嗤笑一声,“再者说,即使那是事实又如何?以师兄一身诡异莫测的毒功再加上师弟,难道还要怕余御吗?师兄,你我都是师父的弟子,那东西自然有你我的一份,为何要眼睁睁地看着余御去取?我们只要拿到那东西,杀了余御恐怕不比杀了一只猪狗难多少。”
“你我只是记名弟子。”章青提醒道,“前面还有一位大师兄。”
“大师兄?章师兄说笑了,一个痴愚不堪之人,有什么资格去取那东西?”吴有为脸色不屑,“昔日,仗着师父宠爱,即使是痴儿,他也能修炼门派任何武学,可是修炼出了什么成果?”
“要不是师父将大部分资源浪费在他的身上,我们阴山派怎会沦落到现在这种地步?章师兄,别忘了他用的资源难道不是我们在外面辛辛苦苦,用命拼回来的吗?”
“师父可不是简单人物,做的事情自有他的道理吧。”章青的脸色始终没有变化,仿佛一潭幽深的泉水,“而且,现在大师兄的神智已经正常,师弟可不要小瞧了大师兄,除了师父,没有人知道大师兄的混元金身修炼到了第几层,一旦轻视会吃大亏的。”
最后一句话说得有些意味深长。
看着章青人畜无害的模样,吴有为心中的忌惮更深,如果没有后面那具尸体,他或许还会真以为这位曾经的“南山毒翁”匪夷所思地变成了这样一个慈和老者。
外在愈亲和,内里就愈可怕……
吴有为表面不动声色:“就算大师兄的神智已经正常,至今也不过才两三天,即使混元金身修炼有成也不过是一个抗打的木头,师弟还是有把握对付的。”
章青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师弟有没有想过,余御为什么上了山之后又下山?难道不害怕我们拿了那东西杀了他?”
“或许余御知道些我们不知道的东西。”吴有为脸色不变,显然早就考虑过这一点,“但我们何必想那么多?现在余御随时会上山,师兄,我们只要在余御之前,找到那东西,能带走就带走,带不走我们就撤下山,从此海阔天高,哪里去不得?”
见章青沉吟不语,吴有为推心置腹道:“章师兄,请恕我直言,要不是我联系的吴家高手出了状况,我又怎么会来联系师兄?我与师兄在这山上相互忌惮了几天,谁都不敢先踏出一步,最后便宜的难道不是余御?”
章青偏头看了眼窗外渐小的春雨:“师弟怎么过师叔那关?”
见章青有些心动,吴有为立即道:“师兄,你可能不知,师叔之所以从不出藏功阁,不仅是因为受了伤,最重要的是师叔双腿已断,所以才不敢出藏功阁。”
“师弟哪里来的消息?”章青的脸上出现了些许诧异,在他始终笑呵呵的脸上,颇为难得,仿佛终于有了一件出乎他意料的事情。
“师弟自然知道,师叔虽然想把自身状况瞒住,可是这事怎么可能一直隐瞒下去?”吴有为有些兴奋,“师兄,你也知道师父凭什么震慑方渠城里的吴家,不就是凭那东西?”
“现今你我谁也不敢轻动,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东西落入别人之手,师弟不甘心,这才来邀请师兄,如果师兄对那东西不感兴趣,那师弟就自己去藏功阁看看那东西,望师兄不要阻挡师弟。”
章青不语。
吴有为皱眉:“师兄,这已经是最后的机会了,等到余御上山,再想要那东西就……”
过了半晌,章青风轻云淡地放下茶杯:“那……我就与师弟一起去看看?”
半山腰。
灰衣余御闭眼,盘膝坐在一块石头上。
越来越小的春雨随风飘下,还未落到余御的衣服上就尽数被蒸发成了空中的水雾,慢悠悠地飘荡在余御的身周与头顶,使余御看起来仿佛云雾里的仙神,极为吸引眼球,即使四周那些训练有素的挎刀大汉也频频瞩目。
一个脸色白皙的无须中年人看了看阴沉沉的天色:“堂主,我们什么时候上山?”
余御淡淡道:“不急,等人来齐了再说。”
无须中年人面色有点忧虑:“属下担心夜长梦多……”
“报……”一个浑身湿漉漉的大汉提着刀从山下的密林里蹿出,“堂主,山下有不少人正在上山,人数不下于我们,恐怕来者不善。”
无须中年人立即接话道:“可知是哪路人马?”
“属下不知,只知来人武功不容小觑。”
“再探……”
“不必,人已经来了!”余御突然睁开眼,看向侧面的一段狭窄的山路。
“你就是余御?”一个矮小侏儒踩着一双麻鞋出现在山路上,脸色如这天气一般阴沉,“鄙人吴家二长老吴承德,特来为我吴家死于阴山上的三位客卿长老讨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