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伙既能忍,又有心机,轻轻松松将所有价值不斐的玉牌都交给张初,不过是为了后面给他的几个兄弟找点麻烦罢了。
而且以这位四公子的地位,将东西送人保命,真正变得一文不值,还少了人觊觎,反正他拿着也没有什么用。
张初也不介意吴家留一个钉子,万一将来有奇用也说不定。
“这家伙有点意思,隐忍保命,躲在幕后看他两个兄长出尽风头,如果再有拼命一搏的勇气,说不定下一代吴家家主真可能是这个家伙。”
左手提着断刀,右肩背着两个大包裹,张初下了小山丘,从几乎被打成废墟的茅屋之间穿过。
他虽然眼神疲惫,眼角、额头布满乌青,身上到处都是泥垢与掌印,胸前是明显的血迹,但是行走之间仍然顾盼自雄,让人凛然。
不少人偷偷探出头,从远处的茅屋之后打量他。
“这位少侠请留步!”
张初的脚步停下,回头看向一个从茅屋废墟里走出来的黑瘦老者:“这位老丈有何事?”
老者向张初深深地作了一揖,脸上露出苦笑,那张布满皱子的脸上又加了几条痕迹,就像一个晒干了的橘子皮。
如此又作了两揖,老者才开口道:“少侠已经杀尽这矿上的吴家人,只要少侠一走,我等这些可怜之人,必定会受到牵连,还请少侠给我们留条活路。”
四周陆续走出不少衣衫褴褛的男人,大多都和张初最先见到的那个矿工一样,瘦骨嶙峋。
不知是谁先跟着说了一声“请少侠留条活路”,山丘下接连响起“请少侠留条活路”。
“有理,你们在这里虽然是苟延残喘,但是毕竟还能残喘下去,或者几个月,或者几年,而我改变了你们的生存状,所以理当给你们一条活路。”
张初拿下右肩上的一个沉重大包裹,稍作犹豫,留了两根金条,然后两指捏住包裹的一角,向下一抖,白黄之物纷纷洒落到地上的泥泞之中。
“这些财物足够你们以后置办家业,过上比现在更好的生活。”
他本来不想留什么金条,好像无论哪个大侠都没有在劫贫济富之时,还自己截留钱财的,不过想起门派里吃喝花的都是梁师弟的银钱,所以又不争气地留了两根金条。
这些金银一出现,所有向这边窥伺之人,呼吸都沉重了几分。
那老者却是“噗通”一声,双膝跪地,把额头也埋进了泥水里:“少侠仁义,只是我等虽有几把力气,但是都不会什么武功,少侠给我们这些金银,恐怕不是帮了我们,而是害了我们。”
老者的的话,顿时让多数人清醒过来,于是默默跟着老者下跪,把额头埋进泥水里。
“也有理,给人活路不能只给半条,”张初打开另一个包裹,拿出几本秘籍放在脚边的一个干燥地方,“这是几本秘籍,有内功心法,有拳脚功夫,还有一门身法,入门很容易,你们那么多人,只要勤加练习,不说成为高手,自保当是不成问题。”
将包裹绑好,张初一转身,忽然又听到有人喊道:“少侠请留步!”
“你有什么事?”张初回头,看着抬起头神色忐忑的精壮男人。
精壮男人咽了口唾沫,向后看着越来越多从茅草屋走出,沉默跪在地上的一个个脸孔:“少侠,我等都是被吴家强掳上山,吴家向来对我们苛刻,简直不当人看,在这里不少人一两天都没有吃过东西,我们能逃到哪里去?还请大侠护持我们一路。”
男人的话音一落,他身后跟着不少“请大侠护持我们一路”的声音。
“山丘上的阁楼里有吃的,没吃东西你们自己去取。”张初指向北边,“这矿上什么都不多,就是驴马多,你们从这里一路向北,只要逃出灵州地界,随便找个好地方便可以安定下来,置办家产,练好武功,就可以过上好日子。”
张初转身。
那个男人又喊道:“少侠,少侠,我们可以向北走,但是请少侠暂时替我们阻挡吴家追兵……”
“吴家现在自顾不暇,没有多少精力来追捕你们。”
男人深吸一口气:“万一吴家追来,我们岂不是要被杀光?还请少侠暂时替我们阻挡追兵,只要吴家人看到少侠就……”
张初的步伐停下,回头面无表情地看向男人:“你说什么?”
男人脸色微变,但还是说道:“只要吴家看见少侠,就不会来追捕我们,或……或者少侠请留下姓名,少侠,您武功高强,自是不怕吴家,吴家若如果找到我们,我们就可报上少侠的名字,不至于……不至于被少侠连累。”
“你再说一遍?”张初单手抓住断刀的刀柄。
男人一惊,但向后看了眼越来越多的人,又来了胆气,勉强提起一口气:“少侠,您武功高强,不怕吴家,但是我们在吴家手里不过是随时可以杀死的蝼蚁罢了,只要少侠挡住吴家的追兵,就……就没有吴家人来管我们。”
“你是觉得我是老实人吗?”
“少……少侠……”
“为什么觉得我是老实人,你们就要欺负我?!”
“噗”,包裹住断刀的布条碎裂成一块块小布,随风飘荡,像一只只飞舞在空中的蝴蝶。
“吼!”
一丈距离,几乎瞬间而至,那把断刀在呼啸声中,将惊惧的男人砍成两半。
“少侠……少侠,不要……”
鲜血四溅,周边跪在地上的男人惊吓退后,场面乱成一团。
张初收刀,看向那个跑来的老者:“你也想让我去吴家人面前溜一圈,说杀人凶手是我吗?”
“唉,少侠……他虽然有错,但是你何至于杀了他?”老者绝望地看着地上男人的尸体,“他……他是矿工里最有威望的一人,有他在,我们还可以扭成一团,现在……现在,少侠既然那么喜欢杀人,不如连老朽也杀了吧!”
断刀无声斩下,老者的话刚说话,就倒在了血泊里。
“你想死我就成全你,”张初扫视那些惊恐、不知所措地看着这场变故诸人,“还有谁想死吗?”
沉默。
“没有人想死了吗?很好!”张初在老者身上擦干净断刀,“你们以为我杀了吴家恶人,所以就是老实人,是好人?错了,大错特错!能杀恶人的也可能是比吴家还要恶的恶人。”
“你们在这里虽然苟延残喘,活得像猪猡,但是勉强还可以活下去,即使几个月,几年,那也是活,总比马上要死好,但是我现在杀了吴家人,只给你们唯一的一个选择,那就是拿上钱,拿上秘籍,去争取更好的生活,争取不到就死在路上吧。”
“你们以为我给你们留的是一条轻轻松松的活路?不,我现在将你们送到了河边,你们不能逃避,只能争渡!”
“生在世间,无人不在争渡,你们好自为之。”
张初走了。
泥泞里多了两具尸体。
百多人看着张初的背影,鸦雀无声。
山丘上的阁楼里,向下看着的吴宝嗤笑一声:“一群蠢货……”
……
山林里,张初萎靡地坐在地上。
“唉,再不走就要露馅了……”拿出准备好的水喝了一口,又将梁成准备好的干粮啃了,稍作休息,张初又恢复了点精力。
想起那些矿工,张初有点失望。
这世界上并不缺少机会,可是看见机会来了能拼命一搏的又有几人?
就像养在猪圈里的猪,那猪圈难道很高吗?为什么几乎没有一头猪争取逃出猪圈?
这些矿工也一样,他们自小没有平等的机会,在掌控方渠城的三大世家之下唯唯诺诺了大半辈子,就算看见眼前有机会,第一时间想到的却还是退缩。
当然,不管他们愿不愿意,敢不敢一搏,但是张初始终觉得这个选择该留给他们,所以他最后没有收回金银与钱财。
“这些世家真是够讨厌的……”
不知道其它地方怎么样,张初凭这几日的印象,就对方渠城几大世家没有什么好感,或者不如说是内在理念的下意识反感,尤其是周、吴两家,那姿态,简直把方渠城当自家猪圈。
要想改变这令他相当压厌恶的局势,恐怕必须要连根拔起几大世家,再熬死这一代在猪圈里养大的猪猡,靠下一代人才能够完成。
那句话怎么说的……
有朝一日刀在手,杀尽天下断章……
呃,不对,有朝一日刀在手,杀尽天下世家狗。
要想给人人平等练武的机会,恐怕还得灭尽世家,换成九年义务教育模式。
把教材换成秘籍,初级六年,中级再学三年,然后选拔优异人才,培养成研究员,网罗世界优异人才,共同研究功法秘籍,将这世界的武学推向前所未有的繁盛……
想远了,张初摇了摇头,这天下世家无数,恐怕要是有人知道他有这种挖掉世家根子的想法,说不定立马就要跳出来给他打上一个“邪门歪道”的标签,再来一句,“左道邪魔,人人得而诛之”,就能将他变成世界公敌。
除非能够站在世界巅峰。
到时候再把“五年武考,三年模拟”那一套引入进来,倒是蛮有趣的。
至少,这个世界会变得让他熟悉很多……
“得尽快回去!”分辨了一下方向,张初又开始赶路,只是现在精力不振,速度远远比不上赶来之时,而且还没有好运到再次遇见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