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三月,灵州北部,靠近庆州的马岭河盼。
风声飒飒,人喧马嘶,数百人马集中在此,如同赶集中的集市。
粗鄙的喝骂声、招呼声,有的甚至还拔出了刀子,大有一言不对,便大打出手的架势,说一句乌合之众倒是符合这些人的现实。
但是如果剥开那粗鲁的外在,几乎所有人的眼神,不管是衣衫褴褛者,还是身穿锦衣者,都是惊人的相似,那是野狼才能具有的凶残与警惕。
这是一群来自北地的野狼的集结。
人群之前,挂着一面大旗,上书“九寨盟”。
隐隐分成八路人马的人群,每一路之前都竖着一面小旗,被夹在中间的是两面鲜红色的旗帜,一面为“泗水寨”,另一面为“狼寨”。
泗水寨主刘子和负手站在人马最前方,看着滔滔的马岭河向旁边的一个大汉温和问道:“你们寨主怎么还没来?”
说话时,刘子和嘴带笑意。
他气质儒雅,身材削瘦,身穿白色长袍,负在身后的一双手白净似女人,不像在九寨盟的一亩三分地里呼风唤雨的一寨之主,更像是一个中年书生。
那大汉正要回话,忽然听到后方一个豪迈大笑,连忙转身,躬身叫了一声寨主。
与书生刘子和相比,狼寨的郑通短裤短褂,面容粗犷,则像是一个庄稼汉。
“哈哈哈,路上清理了一个叛徒,耽搁了点时间。”郑通大步走到人前,他此时身上的煞气与血腥气还未去尽,加上嘴里的话与粗鲁的抱拳姿态,显得有点咄咄逼人。
在场的数位寨主近乎一半默契走到郑通身后,另一半不言不语,站在刘子和身侧。
“郑寨主来了就好。”刘子和淡淡道。
郑通走到刘子和身侧,偏头问道:“刘寨主此行有什么章程?”
“还能有什么章程?之前不都说好,一路南下,再去那个什么阴山派看看,决出盟主吗?”刘子和看向郑通。
一人眼神温和,一人狂野,两人对视,各有千秋,气势不分上下。
郑通摇了摇头:“刘寨主就那么相信顾右悲死了吗?”
“既然九寨盟的信物已经被人莫名其妙地送回,顾右悲死不死有什么关系呢?”刘子和的手指向身前的马岭河,“就如这水,今日之水非昨日之水,只要有新寨主出现,顾右悲难道还有脸回来不成?”
“这话倒是有理,不过……”郑通看向马岭河对岸警惕地注视着这边的一行人,“刘寨主是否考虑过对我九寨盟早就虎视眈眈的重剑门?”
刘子和不答,却看向北方,叹了口气道:“如果我说北地马上就要乱了,郑寨主信吗?”
“难道传言是真,和那些东西有关?”郑通粗犷的脸上现出惊疑还有……恐惧。
“谁知道呢?”刘子和收回视线,脸上的凝重消失不见,刚才的话仿佛只是开了一个玩笑,“郑寨主也知,今年通过马岭河盼去往庆州的商队几乎没到去年的三成,我们九寨盟一直守在这里,就只有饿死罢了。”
郑通点了点头:“刘寨主看上了方渠城?”
刘子和反问道:“正寨主有何见教?”
“见教不敢当,方渠城周边虽然没有什么大势力,但是城内三大世家也颇具实力,要是联手之下,我们九寨盟未必占得到便宜。”
“三大世家自然是三条心,怎么能完全连成一心?”
“也是,如果能够在方渠城扎根,倒是比这里要好得多。”郑通脸色肃然地看向北方,虽然只看到绵延的群山,但是他的脑子里却出现了距离这里不知多远的恐怖冰原。
刘子和转身看向吵吵嚷嚷的人群:“三大世家有三条心,我们九寨盟此次除了天苍寨之外都来了,比之三大世家还要多上五条心,如果不同心协力,能做成什么事?”
“如果刘寨主能够让我郑某人心服口服,自然一切都听刘寨主的调遣,”郑通语气洒脱,“不过那阴山派倒是有点古怪,就算顾右悲没死,恐怕也在那里吃了鳖,难道我等要当人家的马前卒不成?”
刘子和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郑通:“郑寨主此言有误,我们是北地的九寨盟,群狼一样的九寨盟,是别人忌惮的恶客,可不是马前卒,一旦我们滚雪球一般不断壮大,到了方渠城后,就算几大世家联手,又能怎样?”
“呵呵,想要南下,想要不断壮大,第一个要面对的马岭城就是块硬骨头,刘寨主想要形成滚雪球之势,当先就要收服这马岭城。”
灵州城。
作为整个灵州的中心之地,这里向来也是灵州最繁华的地方,尤其今日所发生的一件极富谈资的大事,让灵州城比往日更加躁动。
“听说了吗?今日在望天楼上,吴钰要挑战人榜第八十四的王靖安!”
一间酒楼上,忽然响起一个奇大的嗓门,引得众人纷纷侧目,但是因这人所说的话极为有趣,所以大多数人倒是没有感觉被冒犯,只是侧耳听着。
那人的同伴不以为意:“自从王靖安的名字出现在人榜上,每年不知道多少年轻强者挑战,还不是纷纷倒在他的铁拳下,这个吴钰听都没听过,会是王靖安的对手?”
“为什么不是?”开始说话的人反驳道,“我去赌场看了,两人的赔率都差不多,看来是场龙争虎斗。”
他的同伴来了兴趣:“真的?这个姓吴的是什么来路?”
“好像说是什么方渠城的吴家。”
“偏僻之地也能出有资格挑战王靖安的人物?不过我还是认为这次王靖安会胜,想想王靖安从贫寒起家,至今几乎难得一败。”
“那可不一定,半年前听说王靖安和敬卿公子切磋了一场,不出意外又落败了。”
“王靖安本就不是敬卿公子的对手……走走走,我们去望天楼看看去!”
“也不知道现在看不看得到,我刚才就看见不少人都赶过去了……”
两人匆匆结了账,出门向望天楼赶去。
酒楼里不少人也随后动身,走向望天楼。
人榜强者交手的场景可不常见,尤其是在北地,每一场都是值得大书特书的一件事。
望天楼下,已经是人山人海。
一个青年站在望天楼顶层,气质平凡,看不出任何特异的地方。唯一有点不同的地方就是莫名其妙地吸引眼球,好像将这普通青年丢进人群里,任何人第一眼扫去,都会留意这个青年。
“这个就是吴钰?方渠城三大世家的吴家人?好像很普通的样子。”
“看起来普通,说不定是真人不露相。”
“也对,据说这吴钰实力非凡,有挑战王靖安的实力。”
“王靖安怎么还不来?不会是怕了吧?”
“怎么可能?你什么时候看到王靖安不敢应战?”
“唉,说起来,北地几个人榜强者,除了不在北地的,就王靖安每年被挑战的次数最多。”
“还不就是欺负王靖安没身份……”
“来了,来了,王靖安来了……”
随着一阵喧哗,场面一静,众人纷纷扭头看向一边喝着酒葫里的酒,一边从众人自发让出的通道,走向望天楼的颓丧男人。
王靖安似乎宿醉刚醒,睡意朦胧的双眼向上,看向不知等待了多久的吴钰。
吴钰低头,抱拳:“王兄,得罪了。”
“嗝,不过想扬名罢了,说那么多作甚?”王靖安将酒葫挂在腰间,语气不耐,“该打就打,打完就走,不要浪费时间。”
望天楼正对面的一栋酒楼里,一群衣冠华丽的青年男女饶有兴致地讨论着望天楼上即将开始的对战。
“敬卿公子,你看这两人谁会获胜?”
“敬卿公子又没和那个吴钰交过手,怎么会知道?”
“那个吴钰好像是出自方渠城,那么偏僻的地方能出什么天才?我看应该打不过王靖安才是,敬卿公子你说呢?”
……
被围在中间,头戴紫金冠的华丽公子笑着一一应答,没让一人觉得被冷落。
拨开人群,华丽公子看向清冷地站在一旁的一个紫衣女子,突然问道:“紫汐觉得两人中,何人的胜算较大?”
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华丽公子的视线,看向紫衣女子。
紫衣女子摇头:“紫汐未与两人打过交道,故而未知。”
华丽公子走到紫衣女子身边,笑道:“紫汐身为神阁中人,双眼自然洞若观火,不如说说自身猜测。”
紫衣女子僵硬道:“不知事实,所谓猜测,不过臆测。”
场面一时有点尴尬。
华丽青年的脸色一僵,随即又恢复了笑意:“紫汐真是……诚实。”
黄天霸挤在人群后方,一边磕着瓜子,一边远远看着望天楼。
“老顾,你说这两个家伙谁会赢?”
顾右悲老实答道:“不知。”
“随便说说。”
“王靖安身为人榜中人,给我的感觉不弱,那个吴钰也很强。”
“你这不是废话吗?”黄天霸无语了,“我也知道两人都强,我问的是谁更强?”
“不知。”
“算了算了,真服了你了。”黄田霸看向头顶,“这灵州城越来越热闹了,不知那家伙什么时候来?要是被我们顺手留下的麻烦弄死,真是有点可惜,那可是混元金身……”
他“呸”的一声,狠狠地吐出嘴里的瓜子壳。
“是谁?”前面一人摸着后脑勺的瓜子壳,愤愤转身,“谁用瓜子壳吐你大爷?”
后面空无一人,不知从哪突然飞出一颗石子,打掉了这人的一颗牙齿。
方渠城。
“什么?你说真的?”吴家猬须大长老惊讶从椅子上站起,“你说二长老的飞灵貂在阴山派感受到了自己玉牌的气味。”
跪在地上的大汉低头道:“是的,大长老,二长老令我来询问大长老,下一步该如何做?”
猬须老者看着面前的大汉,思量片刻,严肃道:“这事应从长计议,你先回去让二长老不要打草惊蛇,只要监视住那人是否还在阴山派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