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四更天,整个京城都笼罩在一片白茫茫中,天空依旧飘洒着鹅毛般的雪花,这也是几十年来难得一遇的大雪。
母子俩起床后开始打扮,里面穿的厚厚的贴身的棉衣,外面罩的单衣,特地磨了几个洞,又把头发打散,脸上抹了一些泥土。
把昨日准备好的工具绑在腰间,古瑨背着宝儿爬上了院子里那棵大树。借着长长的枝干,挪上了屋顶。
“宝儿怕的话就闭上眼睛,”这种高度对于古瑨来说毫无压力,毕竟拍戏吊威亚的时候可比这恐怖多了,不过还是担心孩子会害怕。
“宝儿不怕,宝儿相信娘,”宝儿非常懂事地搂紧她。
“好样的,”屋顶铺了厚厚的雪,古瑨怕滑走的很慢,也怕惊动府里的护卫。这时间,天还未亮,他们穿着灰色的衣服,应该不显眼。
非常顺利地来到了最外围的围墙上,下面就是个僻静的小巷子,古瑨抑制着内心的欣喜,将腰上的树枝解下来,卡在围墙角,然后顺着床单滑下去。
一到地面她就兴奋地把宝儿放下来,跳起来。
“噢耶!终于出来了,外面的空气都是自由的,太好了,”这里位置偏僻,本就不会有人,更何况这个时间,古瑨再也不克制自己地欢呼起来。
“娘亲,什么是自由?”宝儿看她那么高兴,也被感染了,笑的很开心。
“自由就是娘亲带你离开,我们再也不回去可好?”古瑨突然不想按计划行动了,就此离开也没什么不好。
“娘亲去哪,宝儿去哪,”宝儿赶紧抱大腿,生怕自己被抛弃。
“傻孩子,你知道外面的世界什么样吗?”古瑨甩动布条,将树枝拽下来,抽出扔掉,又将布条缠在身上,整出个乞丐装的效果,既然有办法出来,就不能让人发现,这招将来还能再用一次。
“走,去将军府大门口看看,”古瑨拉着宝儿的手出发,去向她来这里的第一个舞台,唱一出窦娥冤。
平日里威严气势的将军府大门,在白雪的压抑下,削弱了几分迫人的压力。就连那两只威风凛凛的石狮子,换上一身白装,也看起来温顺了许多。
现在是天时地利全具备,就差观众的,古瑨紧紧牵着宝儿的手,静静地站在正门口,等着雪花堆满身,等着看热闹的人。
“娘亲,我怕,”宝儿第一次来到外面,周围很安静,甚至能听到雪花飘落的声音。
“忍着,”古瑨没有耐心多跟他解释,也说不清楚,现在也不是开玩笑的时候,越悲惨才越能博得同情啊。
大约是下雪的原因,今日大家都起得晚,母子两大约在雪中站了一个多时辰街上才开始有行人出现。
这是真的雪,和拍戏时的肥皂泡不一样,寒气很重,母子俩都已成了雪人,可想而知有多冷了,宝儿的嘴唇已冻得青紫了。
路过的人开始指指点点,也有热心的会走过来问怎么回事,劝她带着孩子找个地方避避雪,古人还是很淳朴的。
“诸位乡亲父老兄弟姐妹,若是可怜我们母子,便请帮忙多叫些人来,小女子有冤屈,想要请大家帮忙评理,”古瑨想了想以前背过的台词,斟酌着开口。
“姑娘,有冤屈去府衙,你走错地方了,这里是骠骑将军府司家,一门忠烈啊。”
“就是就是,少将军忠君爱国,在前线打仗还没回来呢。”
“不,我就是找的司家,请大家可怜可怜我们母子,最好能找些德高望重的人来。”
“难道这孩子是司家的?”有聪明人很快看出了门道。
古瑨不回答,只是眼眶含泪,欲语还休,此时无声胜有声。
“哎呀,那就快敲门进去啊,”有直爽的人建议道。
“不,我们就是从里面逃出来的,只为讨个公道,请大家评评理。”古瑨看着越围越多的人,提高音量。
“啊?没听说少将军娶妻纳妾啊?而且少将军一去三年多,你这孩子,难道是出征前怀上的?”
“从未听说少将军有后啊,大家伙都为此遗憾着呢。”
看来将军府挺出名的,老百姓对他家的情况很了解,关注度很高,古瑨心里有了底气。
“大家不知,听小女子慢慢道来,”古瑨捏了捏宝儿的手心,暗示他记得配合。宝儿冻得快没知觉了,搂着她的腿依靠着。
古瑨怕他撑不住,就跪下来,把他抱到怀中,又极具母爱地亲吻了他的额头,这是她第一次这么亲密地对他,宝儿受宠若惊,感动地留下了眼泪。
古瑨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小孩子其实不需要刻意去演,真实的反应最能打动人心。
“姑娘,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好心人都在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小女子必须跪着,求大家保护我们母子,为我们母子求一个公道,”古瑨用颤音表达着此刻内心的苦,眼泪也是极好地控制着,只有一滴泪珠慢慢滑落,只要是看到的人呢,都会心生怜悯。
加上本就纤弱的身材,破败的造型,营造出了楚楚可怜的样来。
“姑娘快起来说话,天子脚下,自有公道,若真有苦楚,我等自会帮忙,”这次说话的是个书生模样的人,一身正气。
“就是,就是,官爷们快下朝了,我们陪你去伸冤。”
很快就议论纷纷,将军府门口热闹起来。
见时机差不多了,再拖下去,怕宝儿生病,古瑨用微微暗哑的嗓音,带着哭腔开口:“小女子本是将军府老夫人身边的丫鬟,少将军出征前,被安排给他暖床,其实就是借腹生子,老夫人怕战场上刀剑无眼,想要留下血脉,老天垂帘,赐我麟儿,只可惜。。。”
古瑨停下来擦拭眼泪,继续哭诉:“只可惜少将军迟迟不归,老夫人过世,大夫人将我们母子关起来,不给我身份也就罢了,也不善待我儿,可怜我儿,骨瘦如柴,吃不饱穿不暖,天下怎有这般狠心的祖母。”
“娘亲不哭,祖母坏坏,宝儿怕怕,”宝儿给自己加戏了,听到娘亲说祖母时,横插了一句,简直就是神助攻啊,比之前自己安排的台词还要好,古瑨都想给他拍手点赞了。
“呜~我苦命的儿啊,老天不长眼,你就不该投胎到司家,都怪娘身份低微,连带着你也吃苦头啊,”古瑨敞开了哭闹,不怕把事情搞大。
众人听得唏嘘不已,这大宅院里的阴私事历来不少,丫鬟生的孩子从来就没有地位,倘若他日少将军得胜还朝,尚公主都是可以的,谁还会在意一个庶子呢。
“姑娘莫哭,天理昭昭,不管什么身份,孩子总是司家的骨血,必须讨个说法。”
“听闻司大夫人知书达理,德容兼备,不应该啊。”
“兴许有什么误会,大夫人一人撑着诺大的将军府,实属不易。”
古瑨听着人群里的议论声,有伸张正义的,也有持质疑态度的,就继续加猛料:“诸位不知,小女子曾被人陷害,迷失心智,差点丧命,若不是被逼到绝处,绝不会走到这一步。”
“呜~祖母不要给娘喝药,宝儿要娘亲,”宝儿又在关键时候助力了,他不知道娘亲要做什么,但是他要帮娘亲说话。
谁也不会怀疑一个三岁稚儿的话,母子俩抱头痛哭,哭声震天动地。
古瑨将宝儿放到一边,让他也跟着跪着,郑重地对着大家磕头,这一磕是使了力道的,要博同情,必须做到位,好在雪厚,并未破皮,只是有点红。
“小女子也不求富贵显赫,只为保护我儿,稚子无辜啊,只求大夫人承认我儿的身份,就算要我的命也在所不辞啊。”古瑨又重重地磕了个头,磕的自己头晕眼花。
“娘亲,别丢下我,娘亲不要死,呜~”宝儿已经哭成个泪人了,小孩子演哭戏不需要酝酿感情的,眼里说来就来,收都收不住。
“难怪立春后还突降大雪,天可怜见那!原来是出了这等事。”
“姑娘别怕,为了儿子也要好好活下去,我们帮你讨公道。”
说着就有人敲起了将军府的大门,其实门房的人早就听到外面躁动了,只是不敢妄动,有人进去通报还没回来。
将军府内院正房芙蓉园
“夫人,不好了,”门房的小厮冲进后院门口,就不顾礼仪大喊道。
大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素心问明了情况,立马进去通报。
“越发的没规矩了,一大早的闹什么!”大夫人宮雁飞本就失眠头痛,好不容易小睡一会,便被闹醒了。
旋又想起儿子的事焦急的问道:“难道我儿有消息了?”明知道不可能那么快有消息,仍然抱有希冀。
“夫人,大事不好,芳草园的那二位逃出去了,正在府门口闹呢,”素心便挂起窗幔,便回禀。
“你说谁?”大夫人一时没反应过来,她根本也没往脑子里记,芳草园不过一个荒废的院子。
“葳蕤母子,”素心提醒道。
“什么!”大夫人激动地坐起来,喝道:“怎么回事。”
素心快速取来衣服,服侍她穿衣,又重复了一遍:“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出去的,在将军府门口围了一帮人,造谣生事!”
“把王婆子给我押过来!随我去前面看看,”大夫人很快恢复镇定,毕竟是一家主母。
等她走到正门的时候,正好有人在敲门,大喊:“叫司夫人出来,给大家伙一个说法。”
听得出来外面群情激奋,场面一发不可收拾,没想到那丫头竟有这般本事,不是一直疯着吗?大夫人喊来门房的人,细细盘问方才她都说了什么,也好应对。
“谢谢各位帮忙,我们母子感激不尽,”古瑨拉着宝儿一起磕头,然后将其紧紧抱到怀里,给他把身上的积雪掸掉些。
这时,将军府的朱红大门终于缓缓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