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人退了出去,一些人又从外进来。
于是,近乎相同的一幕,也在深渊列车上上演。南宫司卿之前已经大致了解了下,很平静地听,很平静地问。
在他的平静中,蛇的家族的年轻人不可避免地鼻尖冒汗。虽然,事先有人提醒了他。
他将他知道的都说了。他是头一次,虽然是他自己要求的,他们还补充了一些细节。
就像是,因为神的裁决违规操作,青青的眼睛一度看不见,后来虽然复明,视力却不可避免地受影响,需要戴上水晶眼镜。
但他们说,和传说中的曙光女神一样,她也并不能预见眼前的深渊。
他们进来时,她匆匆从床上起来,裸露着脚疾疾而去,遗落了水晶眼镜。
而他们擅长寻踪,追了过去,房门在她身后诡异地关上。就像有看不见的人走出来,顺手将门带上。
大概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青青父亲显然也善于此道和反制,房门四通八达,几个房间都快连成神的环。
青青躲到了最里面,那里曾是她父亲的书房,没有房门。或者说,房门被魔法阵遮掩,成了墙上的一幅画。
而他们在这里耽误了时间。
蛇的家族的年轻人看了亲卫素离一眼,补充道:“我们在这里耽误了约莫一刻钟。而书房有阵法隔绝,隔音效果很好,就算她在里面烧水,我们也听不到。我们进去的时候水壶还在炉子上烧着。”
素离还是移开了视线。
于是,蛇的家族的年轻人接着说,反锁的屋子里茶水滚烫,却没有了她的踪影。
“……七天前,就是以那一副水晶眼镜请祖宗睁眼看,没有回应。”蛇的家族的年轻人禀报完,抬起头,年轻的脸上还是有些忐忑。
家族留下的追踪印记,已经失效,长达半个月。
七天前他们就放弃寻找她。对外却说是因为她远离神的西京城,也就是他们留下的追踪印记所能锁定的最大范围。
南宫司卿答:“嗯。”
蛇的家族的年轻人却不退下,拿着那张已经褪色的契约蛇牌,是一张副牌,点了点头。
但家族内部现在还是有争议吧。
迟疑了一会儿,蛇的家族的年轻人又道:“表哥,生日快乐。我们收到了请柬,家里还是要我问一声,她,要一起来吗?”
顿了顿,又添上一句,“她倒是很想来,重新做了头发,礼服也一早备下。”
是新的蔷薇公主吧。
南宫司卿看着书桌一角的水晶相框,照片中美如清泉的公主,盈盈笑望。
隔着窗帘的白色蕾丝,还是让蛇的家族的年轻人眼神一顿,这是十四岁的青青授封蔷薇公主的高光一刻。
少女有着这里的古老贵族高贵的五官,出奇的美,而且清澈。大而明亮的眼睛,黑宝石般晶莹,散发着柔和而坚定的光芒。
是隔着岁月和油画般的神的水晶花都能感觉到的,金色阳光照着浓醉蔷薇的受尽尊宠的公主,蔷薇红色的裙子长长地拖了下来,神情庄重而圣洁。
窗外的蔷薇,是和她的裙子一样浓醉的红,延伸至天边,连云朵都成了她的陪衬。
而他也有一刻出了神。
然后,蛇的家族的人知趣地告辞离去。
亲卫素离看一眼,还是一同走了出去,路上再交待几句。
书房里安静下来。南宫司卿看着手中那一张蔷薇蛊的牌,下一刻,催动牌化蝶成了神的香牌。
然后,他将这牌放在水晶相框前,袅袅香雾弥漫,化作身姿曼妙的蝴蝶飞出,才吻上她的脸,便灰飞烟灭。
只余淡雅的香气,充斥着书房。
如镜面的水晶相框倒映着他,和桌上含苞待放的绿色植物,撩起的耳际发下缓缓浮现一枚耳钉。
朱砂一点,倒影水晶相框墨绿深红的影里,绽放的蔷薇似的惊艳。
十五岁的她,身着如蔷薇红斗篷的身影,在月下的琉璃世界里如同谪仙入凡尘。
他又开始头疼。封印一早出现裂痕,可这些可望而不可及的画面,也随着她转过身而香消玉殒。
三个月前,他们拿着新制的蔷薇蛊的牌,说:“如果利用人产生幻觉的间隙,对其催眠,那么,到底是蝴蝶在梦中栖息在曼珠沙华上,还是曼珠沙华梦见蝴蝶飞上枝头。就像是现实与梦境的重叠,融合,没有副作用。神的白日梦一场而已。”
又说,“目前还只是神的香料,与众不同,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他心下一动,脱口道,“蝴蝶梦。”
鸳鸯蝴蝶梦。也就是那时,有了将青青接过来的念头吧。
神的地球仪,又在水晶相框里兀自地转,催眠似的天旋地转。
他轻触桌上那一副遗落的水晶眼镜,眼前依稀出现一个美貌少女,面容如她的声音一样干净清澈,礼仪像了天空家族的贵族少女,行事利落却像了深渊家族,不拖泥带水。
忽而穿着白色的衬衣,单薄清瘦,将袖子随意挽起,扣子只扣到第三颗。虽然有外套,行走些露出凛冽的锁骨,和锁骨下方若隐若现的同色蕾丝。
忽而身着如蔷薇红的斗篷骑在马背上,露出的皮肤分外细腻,蜂腰长腿。裹得那么严实,仍然能够从骑射的力道暗察爆发的肌肉线条流畅而结实。
神的地球仪在如镜面的水晶里旋转,南宫司卿的眼前也跟着旋转,恍如醉酒微醺般地天旋地转。
只是蝴蝶梦的香还不够。他听家族的医生说:“如果利用人产生幻觉的间隙,对其催眠,那么,理论上可以起到操纵他人的成效……”
而他,看到她了,自神的一线天骑马而来。
一袭蔷薇红斗篷,十分醒目,眉眼都被手中红梅遮挡。戴着风帽,瞧不见模样,也觉人比花娇。
踏雪寻梅归来,天寒地冻,马蹄打滑似的缓行,落在了后面。
此时风起,月光和雪花似乎是同时落了下来,无孔不入地覆盖了眼前的沙漠。
还有自她手中而来的红梅,或者是蔷薇。
近神的红与白,恍惚自前世风雪夜归,南宫司卿开始觉得头疼欲裂,近在咫尺的蝴蝶香也镇不住。
它们无止无尽地在神的水晶般的琉璃世界肆意绽放,那极尽缠绵的姿态,如蛇舞,近似一种杀戮。
仿佛这就是她一直走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