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李家最愁的就是过年，看着别人家热热闹闹，自己家却没啥吃食下锅。如今家里也算是小有盈余了，加上李潇涵有收入，李爱国和李玉呢又去摆了小摊，李雪又伙着村里的孩子弄些草药啥的给卖了，倒是显得李建国和李民富及张氏存在感减弱了。李雪几个也不揪着张氏两口子买这买那，也不吵着要吃糖了，毕竟，李晓涵买了回来不说，还自己在家做了米花糖。

李民富和李强感叹，“以前穷的时候真的是靠着地瓜汤水吊命，如今的光景是以前做梦都不敢想的。庄稼分到户之前，一直欠债，分到手了又担心收成不行，不能糊口。没想到的是，分到各家居然还都能吃饱了，也是往常一样的地，一样的种，你说奇怪不奇怪。”李强吧嗒嘴几下，“啧啧啧，你还不敢想，这话说出去别人听，真是拿着黄荆条子抽你。你们家如今在村里，算是数得上的人家了，砖瓦房，你是第一家，打谷机，是第一家，建国考上工作，还是第一家。你就知足吧！”李民富憨憨的笑了，“这还都是托幺爷的福，要不是你肯出力，这条条桩桩的事儿，哪里又这么容易。”

李强有点嫌弃的看着这个侄子，“你这不是托我的福，是你儿女肯用心，尤其是二妹，基本上你两口子只管出门干活，她才多大，就给家里的哥哥弟弟妹妹又当爹又当妈的。真不知道，你咋有这么大的福气，以后她出门子，你可得使把力，陪奁可得整好。”李民富突然有点兴致索然，“不知不觉半辈子就过去了，孩子也要成家了，以后孩子们成家还是要托幺爷给掌眼，我可不像以后家里鸡飞狗跳的。”

“娶个好媳妇能兴家，这话老祖宗说的可没错。话说建国我有人选，就不知道你们两口子是个啥意思。”李强看着李民富，意味深长的说了这么一句话，便走开了，留下李民富一人在寒风中凌乱。

唉，这清阴沟，眼看快要清完了，幺爷走了。李民富认真的把最后一点弄完，多出来的泥土之类就往菜地倒了，洗好锄头和箢蔸，收工。

如今孩子大了，过年搞卫生这个事情，基本没张氏啥事儿。李潇涵带着两个妹妹，使唤着两兄弟就把活干完了。一家人洗头洗澡泡脚刮脚板，把自己弄得清清爽爽的，好好过个年。李潇涵把换下来的衣服揉搓好，就丢给李建国和李爱国两弟兄淘洗。自己带着李玉和李雪开始整治年夜饭。

李建国拖了一上午的竹筢子，得了4条大红尾巴得鲤鱼，收拾干净之后两条红烧，这是李家畅销的菜式。另外两条学着陈氏，片肉剔骨，做酸菜鱼。回锅肉是必备，配上豆豉和嫩嫩的蒜苗，一点酱豆腐，红亮诱人。李雪眼泪汪汪的还是帮着李民富把一只圈养了一个月的大红公鸡给杀好拔毛了，配着晒干的黄花菜和山上采回来的野生木耳，几块老姜，一大块海带切小片，满满的一鼎锅。一盘咸鸭蛋切半，嫩绿的莲花白清爽透白。

堂屋好好打扫，贴上了门神，只是对联就没贴了。八仙桌上摆好了碗筷和喷香的菜肴，李民富盛上一碗饭，放在最上方，倒上三杯高粱酒，嘴里念叨着，“老汉儿，今天过年了，吃团年饭，你看看，喜欢吃啥就吃吧！新的一年希望你保佑我们全家平平安安的，明年的收成也好好的。”

其余人就站在一旁看着，没人出声，过了一会儿，李民富把三杯白酒都撒在地上，招呼大家吃饭。李雪第一个欢呼坐到桌子前，举着筷子，等着大家坐好。李强和李民富坐了上方，张氏带着李雪坐了左手，李建国两兄弟坐右手，李潇涵两姐妹坐了下方。李民富把三个杯子又倒满酒，各端一杯给李强和张氏，“这一年，大家都辛苦了，收成也不错。明年希望我们家都平平安安的，大家一起努力，老大找个媳妇儿回来，也给你妹妹分担一下。”

这话说前半截的时候，还挺严肃的，李建国还点头，说到后半截，李建国就跟醉酒一般，脸红透了都。关键其余人等还纷纷点头，张氏笑眯眯的看着李建国说，“老大明年上班了，成人了，该找个媳妇儿了。”

一家之主发言完，团年饭便开始了。李家人对新菜式的鱼很感兴趣，一边辣的不停呼气，一边又觉得酸酸辣辣好过瘾。这是一个富足的年份，自李潇涵的印象中，这是最丰盛的一顿年夜饭，自此之后，日子一天天的好过起来。

喝酒的喝酒，吃菜的，喝汤的，炒的酥香的花生，一点一点减少的菜肴，年饭接近了尾声。李民富和李强已经有了醉意，被扶到床上躺着。张氏坐在堂屋里，脸上飞红，嘱咐李建国不要忘了给家里的果树喂年饭。

把饭菜收完，屋子打扫干净，几兄妹就拿个碗盛一些饭，给家里种了几年的桃树、李树、柑桔等都用刀切个口子，塞上几粒饭，嘴里还念着，“吃年饭了，吃了我的年饭，明年要多长点果子。”

难得今儿没有下雪，只是院子边上还有雪堆垒着，李潇涵招呼几人打雪仗，笑声和尖叫声，响彻院子的上空。李家三个大人就坐在屋檐下，靠着火笼，看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来回奔跑，难得的放松，没有老成的表情，也没有生活的压力。

李强贡献出一枚铜钱，李雪高兴的挑出一些漂亮的鸡毛，李潇涵用之前存下的鹅毛大羽管给做了个毽子，院子里又掀起一个新的高潮。李雪调皮，跑进屋里，从门后取了三条新的草绳出来连着一起，兄妹五个又开始跳绳，最后李民富两叔侄也忍不住，帮着孩子们摇绳。

张氏看着眼前的一切，不再是茅草屋，也不是泥地的院子，有吃有喝，真是好日子啊。心里盘算着，老大要成家，二妹和老三也快了，转眼看看两个小的，又还小。想想一下，脑子又好像浆糊一样，看来这酒以后是要少喝。

放鞭炮、沤年火，李家人玩的高兴，吃的也开心。吃过晚饭，就到了例行的晒新衣时间。李强三人各得一件毛衣和鞋袜，李建国两兄弟是李潇涵自己改良得干部服，李玉和李雪则是新的头花、外衣和鞋袜。乐的大家自顾自得穿上出来，欢喜得不得了。

试过之后又小心的收好，李建国这才发现李潇涵没动，也没换衣服，连忙问到，“二妹，你怎么没有换？是没钱做吗？”热热闹闹的其余几人，这才反应过来，李潇涵自始至终都没换衣服，只是看着他们穿新衣乐呵呵的。

李民富也跟着问，大家都有，这个辛苦一年的孩子却没有，太心酸了。李潇涵赶紧开口说，“不是，我也有的，只是怕给弄脏了，不舍得穿。”大家却不信，都当是她的说辞而已，拗不过，李潇涵只好回房间把陈氏送的小袄给穿了出来。

大红的面料，在油灯的照射下，闪着微光，粉粉的桃花从右侧侧腰蜿蜒到胸口，金鱼扣从领口竖着向下。灼灼的颜色，掐的李潇涵腰线显现，乌黑的头发，粉嫩的脸庞，李家儿姑娘长成了。李家众人看的微微发愣，还是李建国先回神，“嗯，这个是好看，二妹还是要穿点好看的衣服，都大姑娘了，也要打扮打扮。”李潇涵有点好意思，“师母给我的，说是送我的新年礼物，这桃花是她亲手一点一点绣上去的。”

李民富咂咂嘴，“嗯，你师母是个好人，以后可得认真干活。”李玉和李玉一脸羡慕的看着，“二姐，你小心点穿啊，以后我长大了也要穿的哦！”李雪认真的给李潇涵交代，惹得大家一阵大笑。张氏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你二姐要是还长个，肯定给你们留着。”

李潇涵摸着两个妹妹的脑袋，“放心吧，以后家里的条件好了，就怕你们还看不上呢！”

李强笑嘻嘻的说，“只要大家肯努力，日子一定一天比一天好，你们不用等年节才有新衣服穿，到时候想买就买，想吃啥吃啥。”

李雪想了想，“那我明天想吃包子，可以么？”李玉想了下说，“我想吃汤圆！”张氏和李民富连声应下，“都行，今年收成好，明天都吃。”托李强的福，上半年的麦子都换给了村里的人做种子，倒是多出了不少麦子，还有拿钱买的。如今家里可是磨了好些面粉呢。

说干就干，李潇涵换过衣服就开始和面，放了一点甜酒汁儿，加上老面，放到灶台上慢慢发一夜。

夜里雪下的大，打在房顶上，沙沙作响，堂屋的油灯亮了一夜，映衬着白白的屋顶和院子，格外好看。

一年过去，新的一年就来了。长大了，变老了，人多了，人少了，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