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乡巴佬儿

出师不利，没能说服费舍尔，提奥沮丧的从楼上下来。

文森特正在大厅里转悠，看到提奥，很兴奋的招呼他过去，指着角落里一幅风景画，对提奥说“这画太棒了！”

画面上，两只渔船随着海浪的起伏摇摆，浪花拱起船身，船几乎要倾倒，船上的几个渔夫努力维持船的平衡，他们在汹涌的海浪面前，显得如此的渺小。明亮的月光透过乌云照射在海面上，海浪泛起蓝绿色的光，三只海鸥在风浪里搏击长空……

“瞧瞧这场面，多宏大，瞧瞧这动态，那小船像要翻了一样……”文森特继续感叹着。

提奥注意到画框下方的标签上写着：《海上渔夫》威廉?透纳。

威廉?透纳，十九世纪欧洲最伟大的风景画作家，能近距离看到大师的原作，提奥震撼了。

他如痴如醉的欣赏着，几乎忘了时间，几乎忘了自己是这家画廊的业务经理。

这时，费舍尔、比利连同刚才的访客康斯太勃尔一起从楼上下来。

“放心吧，下个月的沙龙，我一定帮你安排好。”

“改天一起喝咖啡！”

“一定一定！”

费舍尔和康斯太勃尔一边说着客套话，一边走到大厅中央，比利跟在后面。

费舍尔停下来，指着一面墙的画对康斯太勃尔说，“您的画一直很受欢迎！”

康斯太勃尔满意地笑了笑。

“他的呢？”康斯太勃尔环顾四周，轻轻的问。

“只挂出来了一幅！”

费舍尔抬手一指，正是角落里那幅小小的《海上渔夫》。

康斯太勃尔收住笑容，快步走过去，停在距画作一米多的位置，摘下帽子，盯着画看了一会，什么话也没说，带上帽子，拉低帽檐，走出门去。

康斯太勃尔坐上一辆马车，一直目送马车走远，费舍尔和比利才回到画廊。

费舍尔径直走回自己的办公室，比利在大厅忙活。

下个月？沙龙？

提奥对此一无所知，作为一名业务经理，他意识到自己必须尽快熟悉业务，于是，他把比利叫过来。

“比利，你们刚说下个月什么沙龙？”

“法国艺术家协会主办的沙龙呀，先生！今年由咱们古比尔画廊参与承办。”比利放下手里的活，回答道。

“那位康斯太勃尔，是来送参展作品的吗？”

“是的，先生，他送来一幅风景画，参加这一届沙龙！”

“最近，克劳德?莫奈有没有送作品来？”

“克劳德？怎么可能，你又不是不知道，费舍尔不允许画廊展出他的作品，一幅都不行！”比利伸出一根手指，左右摆动。

“到底为什么呢？”提奥摊开双手，表示无法理解。

“费舍尔先生老是说，他的画太潦草了，就像是发酒疯的人随便画的，还不如康斯太勃尔的一幅草稿。”

“就刚才走掉那位康斯太勃尔吗？”提奥指指门口。

“是的，提奥先生，他的风景画最近卖得特别好！”

“呃，透纳呢？他的风景画也不错啊！”提奥试探的问。

“谁？”

“透纳！威廉?透纳！”提奥指着墙角那幅《海上的渔夫》。“为什么不把它拿到中间来？放在角落里谁能注意到？”

“哦！先生，难道您忘了吗？透纳的画，从今年开始都是摆在那边的呀。”比利朝墙角的方向努努嘴。

“呃……我只是想把他的画挪到醒目一点的地方！”

“哪有地方摆呀？醒目的地方都用来放康斯太勃尔的画了，毕竟风景画总共也就这么小一个区域。”比利用手比划着。

“哎，谁让他和费舍尔是老朋友呢？他一个人的画，就挂了一大面墙！”比利耸耸肩膀，走开了。

费舍尔一只手拿着烟斗，另一只手插在马甲的口袋里，从楼上踱步下来。

他对提奥和比利说，“下个月的沙龙，你们要认真对待，千万别出乱子！”

“好的！好的！”提奥连声应和。

“店长先生，今天上午，法国艺术家协会派人把参展作品名单送来了，用笔圈起来的，是咱们负责的部分！”比利递上一份资料。

费舍尔接过来，一边低头翻看着，一边说，“我们负责的这一部分作品，请他们尽快送过来。最好能在赶沙龙正式开始之前，在店里展出一段时间，对画廊也是个宣传。”

“正在逐一落实，有一部分在协会的库房，还有一部分在作者手上……”比利认真的汇报。

“好的，辛苦了！”

“您看我们需不需要提前规划一下场地，康斯太勃尔先生入选的这幅画，看看摆在哪儿更合适？”比利问道。

“该摆哪摆哪！没有那么多讲究！”费舍尔不耐烦的说。

“这个……，因为先生刚才特意交代过，这个摆放的位置……”比利小心翼翼的说。

“每次办展览都有人提前来打招呼，非要摆在显眼的位置，不想摆在角落里……哪儿能让每个人都满意呢？”

“不是的……康斯太勃尔的意思……只是不想摆在透纳先生的作品旁边。”比利解释道。

“哈哈！他这个乡巴佬。”费舍尔笑了。

“我们呀！只能保证在画廊里不把他俩的画儿摆一起，到了正式的沙龙，那可是在卢浮宫，有协会的人指挥，要怎么布置人家说了算，我们有多大能耐？”费舍尔继续翻着手里的清单。

“是的！是的！刚才跟先生说过了，我们只能尽力去协调！”比利连声回答。

“我约了人吃午餐，店里你们盯着点！”说完，费舍尔走出画廊。

提奥赶紧跑到比利旁边，“康斯太勃尔为什么不愿意自己的画和透纳的摆在一起？”

比利嘴一撇说，“还不是觉得自己画的没人家好，怕摆在一起被人比较呗！”

“他每次都这样，要求特别多，净给人找事！也就在巴黎，在伦敦才没人伺候他！”比利补充道。

“伦敦？他是英国人？”提奥问。

“是呀，伦敦郊区的乡巴佬，费舍尔先生老这么说他！”

“我看他气质挺好的，应该出身不错呀！”

“得了吧！听店长说，以前在伦敦的时候，他可土了，现在就算是个暴发户吧！”比利有点不屑。

“店长和他在伦敦的时候就认识吗？”

“是的，听说几年前，他连娶媳妇的钱都是跟店长借的呢！”比利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

“不至于吧？他一幅画要买好几千法郎，怎么会没钱娶媳妇？”提奥继续打听。

“哎呦，你忘了吗？他的画以前在伦敦根本没人买？多亏费舍尔先生在伦敦当店长时赚了些钱，一直支援他，要不然，他混的可惨呢！”

“怎么，费舍尔先生以前是伦敦分店的吗？”提奥问。

“对呀，因为业绩突出，正好巴黎这边准备开分店，还在筹备的时候，董事会就把他调过来了，一直干到现在。”比利回答。

“然后呢？乡巴佬也跟着来巴黎了？”提奥越问越起劲。

“可不嘛！本来只是打算碰碰运气，说不定能多挣几个钱寄回去养媳妇，谁能想到，一来巴黎，他的画这么畅销，要知道在伦敦，白送都没人要！”比利说。

“怎么会差别这么大？”提奥不解的问。

“炒作呗！要知道咱们店长可是巴黎最成功的画商呢！”

“对对，成功！成功！好成功！”

提奥心想，克劳德?莫奈的画送上门来都不识货，算狗屁的成功画商。

“入选沙龙的名单也给我一份！”提奥对比利说。

“好的，先生”比利递过一份厚厚的文件。

提奥翻看着，参加沙龙的作品有绘画、雕塑、文学作品甚至还有音乐，作品加起来有五六千份。

提奥翻到绘画的部分，浏览了一遍，他想起以前在学习西方艺术史的时候，看到过这些熟悉的名字，他们大多是写实主义风格的作者。

“唉！一幅印象派的作品都没有！”提奥一边划拉手里的清单，一边唉声叹气。

翻到“风景画”那一页，提奥看到康斯太勃尔和威廉?透纳各入选了一幅作品。

“透纳的参展作品呢？”提奥指着名单问比利。

“透纳先生还在修改，估计会在沙龙正式开始之前，直接送去卢浮宫吧！”比利回答。

“好的！”

“您不去吃午餐吗？提奥先生。”比利一边整理手上的资料一边问。

时间一晃，已经到点吃午饭了。

提奥回头去看文森特，他还蹲在一幅画前面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