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偶遇大师

沙龙的筹备接近尾声，按照费舍尔的策划，部分画作会在正式的沙龙亮相之前，提前在古比尔画廊里展出一段时间。

这需要把店里原本出售的画作全部撤下，再分区域挂上沙龙的入选作品，例如：人物肖像画区、风景画区、静物画区等等。

很多画家、艺术品收藏家和艺术评论家从全国各地闻讯而来，都是为了提前目睹沙龙画作的风采。

因此，这两天画廊里人来人往，提奥和比利应接不暇，就在这样忙碌的节奏里，提奥浑浑噩噩的过了几天。

当初，刚穿越到这个时代的惶恐和错乱感，已经被冲淡了。

他想，就这样麻木的一天一天生活下去，逐渐融入这个时代，像这个城市每一个平凡的上班族那样，似乎也不错。

一天黄昏，就在画廊准备打烊的时候，一位穿着厚重长大衣、身材魁梧、留着大胡子的中年男人推门而入。

大胡子一进门就冲提奥说，“提奥，沙龙所有的画儿都在这里吗？”

看来，大胡子以前是认识提奥的，提奥虽然不知道他是谁，但也不敢怠慢。

提奥快步过去。

“先生，这里只是一部分，还有一些在协会和画家本人手里，过两天会直接送去沙龙现场。”

“好的，我随便看看。”

大胡子不再说话，他叼上烟斗，从门口向里，一幅挨着一幅看过去。

这时，比利飞快的跑过来，对大胡子说，“毕沙罗教授，您上次预订的画儿都到货了，在柜台那边，一会儿拿给您！”

“好的，谢谢你，比利！”大胡子很客气的说。

毕沙罗？提奥在心里默念。

他就是毕沙罗吗？是众多印象派大师的老师，当之无愧的印象派教父，那个卡米耶?毕沙罗吗？

比利转身钻进柜台，提奥也赶紧跟过去。

“呃，毕沙罗教授来取画吗？”提奥问比利。

“是啊，看！这里就是他预定的画。”

比利拍拍柜台上一大摞风景画的印刷品。

“他买这么多印刷品做什么用呢？”提奥好奇的问。

“应该是美术学院上临摹课用的吧，毕沙罗教授经常来为他的学生采购这类油画的印刷品，是画廊的常客。”比利一边熟练的用麻绳打包，一边说。

临摹名画这件事儿，对提奥来说再熟悉不过了，穿越之前的自己，曾经对着这种油画的印刷品，整整临摹了三年。想到这里，他在心里干笑了两声。

提奥没料到今天会在这里遇见毕沙罗，之前，他想把克劳德?莫奈的作品放在画廊里展出和销售，被店长费舍否决了，这件事令他耿耿于怀。

而今天在店里巧遇毕沙罗，这又是一次近距离接触大师的机会，一定不能错过，即使只是和他聊聊天也行。

提奥想，这会儿要是有个手机就好了，给他和大师拍个合影，够他吹一辈子牛逼。

提奥兴奋极了，毫不犹豫的走过去。

“毕沙罗教授，画廊最近又新到了一批油画的印刷品，您要不要去看看？”提奥鼓起勇气开口问。

“不用了，提奥！今天只是路过进来看看，顺便把上次订的那些画儿拿回去。”毕沙罗和蔼的笑着。

“好的，呃……”

面对大师，提奥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继续谈话。

就在提奥搓着手，内心忐忑不安的时候，毕沙罗首先打破沉默。

“提奥，最近工作还顺利吗？筹备沙龙的事，累坏了吧！”

毕沙罗关切的问，像个长者一样慈祥温厚。

“嗯，画廊最近挺忙的，呃……你知道的，办展览都这样，不过还好，还能应付。”

提奥有点儿激动，说话有些哆嗦。

“还是要爱惜身体，不要过度劳累啊！你现在还年轻，可能体会不到，等你到我这个年纪，经常腰酸背疼的，就晚啦！”

毕沙罗微笑着，讲话慢条斯理。

没想到毕沙罗还特意关心自己的工作和身体，提奥很感动。

他记起前几天看到本届沙龙入选名单，并没有毕沙罗的作品在列。

想到这一批印象派画家当时的处境，即使不被官方认可，苦无知音，甚至生活潦倒，却依然坚持自己的创作理念。

提奥表示敬佩，也有些心酸。

“对了，上次听你说你的哥哥要来巴黎度假，还顺利吗？”毕沙罗继续问。

“哦，呃……挺顺利的，他已经在我的公寓住下了，最近我上班的时候，他就一个人呆在家里画画。”

“是吗，但愿他能尽快适应巴黎的气候和环境，有机会我们一起喝咖啡。”

大师和蔼可亲，令人动容。

“好的，一定一定！”提奥连声答应。

毕沙罗把手伸进大衣胸前的口袋，掏出一块怀表，看了看时间。

他对提奥说，“提奥，我该走了，今天晚上我还有课，下次咱们再聊！”

说罢，像个长辈那样，拍拍提奥的肩膀。

“好的，教授，您慢走！”

提奥深深鞠了一躬。

毕沙罗走到柜台前，从比利手里接过那一大摞捆好的画，推开店门，走进落日的余晖中。

那一摞印刷品很重，导致他的身子向一侧微微倾斜，他就这样斜着身子走，直到消失在熙来攘往的人群中。

巴黎傍晚的街道车水马龙，路灯正一盏一盏被点亮，提奥盯着窗外，心还在怦怦直跳，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自己是提奥?梵高，是文森特?梵高的弟弟，在古比尔画廊工作，还认识印象派大师毕沙罗……

这一切，是他以前做梦也不敢想的，这太狂野了。

一个在深圳郊区的油画工厂里，生产廉价复制品的小画工，今天居然能和毕沙罗对话。

明天、后天……不知道还会遇到哪些意料之外的人？还会发生哪些意想不到的事？

在一百多年前的今天，在遥远的异国他乡巴黎，有一个人，像长辈一样问候提奥，关心他的工作是否顺利，关心他的身体是否吃得消，这使提奥有点难过，有点想家。

再想到毕沙罗艺术之路的坎坷，作为美术学院的老师，作品竟然没有入选沙龙，已过不惑之年的他，竟然被一群小字辈打败……

回想刚才，他吃力的提着一捆画，斜着身子，在一抹残阳中越走越远的画面，这孤独的背影令提奥想哭。

命运之手把他丢到这里，丢到一百年前的巴黎，到底是为了什么？

人海茫茫，老天爷为什么偏偏选中他？

冥冥之中一定有某种安排，所以他不能辜负。

他要必须为这些人做一点事情，为这一群不得志的先锋艺术家做点事情，才对得起自己来过这一遭。

这或许是命中注定的。

想到还在家里独自作画的哥哥文森特，提奥收拾东西赶回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