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安娜抿着嘴笑笑，“店长先生，请问莫奈的《昂弗勒港在哪里？”

原来她也是慕名而来的。

提奥礼貌的把乔安娜带往二楼，“这边请！”

乔安娜穿着一双柔软的布鞋，她脚步轻盈的跟在提奥的身后，一步一步走上台阶，没发出一点儿声音。

到了二楼，提奥陪着乔安娜站在《昂弗勒港前面。

乔安娜仔细欣赏这幅画，凑近看看，又后退几步，双手叉腰，歪着脑袋，嘴唇紧闭。

提奥侧过头去看乔安娜，这小姑娘装一幅大人的架势，挺逗的。

乔安娜仿佛看懂了一般，点点头，煞有介事的说，“这幅画要离远一点看，才能知道好在哪里！”

听到这句话，提奥大吃一惊。

现在的人都知道，印象派与学院派不同，它不注重细节刻画，而是强调画面的整体意境，重在展现整幅画带给人的感觉。因此，在欣赏印象派的作品时，必须要保持一些距离，整体的去看……

可乔安娜不是现代人，这应该是她第一次看到莫奈的作品，她怎么会有这种觉悟？提奥越来越觉得乔安娜不是一个简单的姑娘。

提奥问，“你喜欢这幅画吗？”

乔安娜说，“嗯，这幅风景画很特别，离近了看，就是一堆粗糙的笔触，但是稍微退后几步，就能懂他的奇妙之处，眯起眼睛，仿佛能看到水在阳光下荡漾。”

提奥笑了，他想起火车上乔安娜送他的那张速写，那训练有素的线条，想必她也是学画之人，“看来你很懂绘画嘛！”

乔安娜谦虚的摇摇头，“一点点！”

她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昂弗勒港上，他问提奥，“店长先生，您说，这幅画是如何被创作出来的？”

提奥被问住了，“如何创作出来的？我不懂你的意思！乔安娜小姐。”

乔安娜说，“你知道蒙娜丽莎的微笑吗？”

蒙娜丽莎，达芬奇的名画，蒙娜丽莎神秘的微笑令人沉醉，这谁不知道？

提奥说，“知道啊，但蒙娜丽莎和昂弗勒港有什么关系？”

乔安娜笑了，“大家都说蒙娜丽莎的微笑很神秘，但您知道它的神秘之处在哪里吗？店长先生。”

“愿闻其详。”

乔安娜把手背在后面，一副老学究的样子踱开步子，“蒙娜丽莎的微笑之所以神秘，是在于她的似笑非笑。当你看她的眼睛时，她的眼睛没有笑，当你看她的嘴巴时，她的嘴巴也没有笑，但当你看着她的眼睛，再用余光去看她的嘴巴时，她就在笑，然后你再把目光移到他的嘴巴上，又发现她的嘴巴其实没有在笑……”

提奥笑了，这个小姑娘，懂得还挺多。

乔安娜问，“那您知道这种奇怪的现象是怎么造成的吗？”

怎么造成的？这还能难倒一个21世纪美院油画系的毕业生？

提奥一板一眼的回答，“这是因为蒙娜丽莎的嘴角和眼角之间有一个若隐若现的弧度，这个弧度导致我们在盯着蒙娜丽莎的眼睛时，她颧骨部分的阴影会加深，她的面部就会产生一种微笑的表情；但当你盯着她的嘴看时，这片阴影会变浅，她的笑容也随之消失了……”

“没错”

乔安娜接着说，“但您知道，达芬奇是怎么办到的吗？他是怎么画出那样一张嘴，当你看嘴，嘴没有笑，当你看眼睛时，嘴却在笑……”

“怎么办到的？”

“那就是达芬奇画蒙娜丽莎的嘴时，并没有看嘴，而是看着她的眼睛，画她的嘴。”

“噢，原来是这样！”

乔安娜的架势俨然一个大学教授，显然她对自己的一番讲解非常得意，她侧过头问提奥，“您听懂了吗？”

提奥干笑两声，“呵呵，懂了懂了！”

呃……

提奥接着问，“你还没有告诉我，蒙娜丽莎和昂弗勒港有什么关系？”

乔安娜嘴一撅，“这你还没明白嘛？这幅海港的风景画，我们必须站在四步之外的位置欣赏，才能看出画面上日光、大气和海水相互作用下的奇妙景象，那么，要想画出这种效果，理论上，画家也必须站在距离画面四步的位置去画，但事实上，画家不可能站在四步之遥去画画，他的胳膊没有那么长，除非……”

“除非什么？”

乔安娜白了一眼提奥，“除非他拿着一根两米长的毛笔呀！”

哈哈哈！

哪儿有那么长的毛笔啊？两个人一起笑了。

乔安娜神气十足，小大人的样子，特别可爱。

提奥陪乔安娜在店里转了转，乔安娜慢慢的走，一幅一幅作品看过去，提奥静静的跟在他身后。

乔安娜边走边说，“听爸爸说，你们古比尔搞了一个销售竞赛是吗？”

提奥回答，“没错！为期一个月的销售竞赛！”

乔安娜用手指玩弄着肩膀上的发梢，“谁和谁比呢？”

提奥指指楼梯的位置，“这边的画和大厅里的画。”

乔安娜侧着头，“您希望谁赢？”

“我希望楼梯这边的赢！”

“我也是！”

乔安娜跑到画廊门口，回过头看着提奥，眼带笑意，“我要回去了，店长先生，您叫什么名字？”

“提奥?梵高”

“好的，再见了，提奥先生。”

“再见，乔安娜小姐。”

乔安娜冲提奥摆摆手，轻快的跑了，她金黄色的头发在阳光下闪闪发亮，雪白的裙子轻盈的像要被太阳融化了一样，她一路小跑穿过马路，消失在提奥的视线里。

比利走过来，“这是哪家的女孩？”

提奥说，“路口那家唐吉画材店老板的女儿！”

比利吃吃的笑，“她可真漂亮呀！”

提奥瞪了比利一眼，“快干活去！”

……

这是提奥第三次遇见乔安娜了，最近，他每次路过唐吉画材，都情不自禁的往进看，但从来没有看到过乔安娜，

今天，她居然自己找到画廊来，真是太巧了。

虽然乔安娜什么都没买就走了，但提奥还是高兴。

一个小姑娘，能有多少钱呢？画廊里的画动辄几百法郎，她哪儿消费的起？

没买就没买吧！只要能见着她，提奥就高兴。